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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六月卫国动乱,齐豹反叛,杀了国君兄长公孟絷,卫灵公逃出都城,在死鸟城暂避。齐景公这时正好派出大夫公孙青访问卫国,公孙青出发后听说了卫国发生动乱,马上派出随员返回临淄向齐景公请示,这次是去卫都帝丘,还是去卫灵公避难的小城死鸟?齐景公的答复很快就到了:“卫侯还在他的国境之内,就仍是卫国的国君。”公孙青听到国君诏命,立刻明白了,于是奉命行事,赶到了死鸟城拜见卫灵公。

见到卫灵公后,公孙青请求向卫侯行聘问之礼,卫灵公推辞道:“逃亡之人不才,失守社稷,坠落于草莽,没有地方可以让大夫行使贵君之命!”公孙青答道:“寡君在朝廷上命令臣说:‘要谦卑地亲附卫君。’臣不敢有二心。”

卫灵公深为感动,他对公孙青说:“贵君如若念在先君之好,照临敝邑,镇抚卫国社稷,则可以在宗庙举行聘问之礼。”公孙青听到卫侯所言,知道宗庙在都城之内,就暂时终止了聘问之礼返回了住处。死鸟是个小城,也没有什么馆驿,公孙青只能凑合了。

卫灵公非常感激齐国派来使臣,在自己逃难的时候还来聘问,派人到公孙青的住处,再三请求私下会见。齐大夫公孙青是来卫国行聘问之礼的,聘问之礼还未举行,他是不敢私下与卫侯见面的;在卫灵公的一再要求下,他只能客随主便,但由于齐景公没有赋予他私下与卫侯会见的使命,因此公孙青没有准备礼物,只好将自己车驾的良马送给卫灵公作为礼物。卫灵公特别高兴,把公孙青赠给他的良马作为了自己车驾的乘马。

公孙青觉得自己作为齐国使臣,应当为身处危难的卫侯做些什么,雪中送炭,方能显示出齐国作为大国的担当。他向卫侯提出要参与死鸟城防夜间巡逻,卫灵公辞谢说:“逃亡之人的忧虑,不能落到贵使身上。草莽之中,怎能劳动大人您呢。谨此辞谢。”公孙青答道:“寡君的臣子,就是国君您的牧牛养马之人。如果臣不能得到在外面警戒巡逻的差役,就是心中无君了。下臣害怕不能免除罪过,请求以此免死。”当晚公孙青就亲自拿着大铃,整夜与卫侯的甲士们燃起篝火,巡夜打更。

卫都帝丘城内,齐豹杀了公孟絷,国君出奔死鸟城暂避,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他命家宰渠子去召自己的盟友过府商议。渠子先去通知北宫喜的家宰,北宫喜与齐豹合谋对付公孟絷,但并不想反叛国君,全府上下都知道。北宫喜的家宰接到渠子的通知后,并没有禀告家主,而是策划杀死了渠子,然后带领家兵去攻打齐豹的府宅,灭掉了齐氏,杀死了齐豹。六月三十日,北宫喜等人迎回了国君。卫灵公为了解除北宫喜等与齐豹同盟之人的后顾之忧,与北宫喜在彭水之上盟誓,意思就是齐豹已死,拥护国君,既往不咎。七月初一,卫灵公又与都城内的官员和民众再次盟誓,安定人心。八月二十五日,与齐豹同盟反叛的公子朝、褚师圃、子玉霄、子高鲂等人担心自身的安全,出奔了晋国。

卫灵公在公宫之内则开始了秋后算账,闰八月十二日,抓捕了与公子朝有私情的卫襄公夫人宣姜,但是卫灵公好色,对自己的国君夫人、风华绝代的南子则一筹莫展,反正公子朝已经逃奔晋国了,还是让南子继续作国君夫人吧。

对伐灭齐豹、稳定国都局势有功的北宫喜,后来卫灵公在他去世之后赐谥号为“贞子”,在大夫析朱锄去世之后赐谥号“成子”,并且将齐氏家族的墓地赐给了他们。

国内局势稳定后,卫灵公特意派人赴齐国,对齐国在危难之时仍派公孙青到死鸟城聘问表示感谢,同时盛赞了齐大夫公孙青。齐景公在酒宴之上,遍赐群臣,他说:“这是诸位大夫的教导。”大夫苑何忌辞谢不受,他启奏道:“群臣参与了对公孙青大夫的赏赐,必然会沾上对他的责罚。《康诰》说,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更何况是群臣?下臣岂敢贪受国君的赏赐以冒犯先王?”西周初年,周成王封康叔为卫国始封国君,《康诰》即为此事而作。

鲁国的琴张听说宗鲁死了,想去卫国吊唁他。这年孔子三十岁,他拦住琴张说:“齐豹成为恶人,公孟絷被贼人所害,你为什么要去吊唁呢?宗鲁明知公孟絷不善而继续享受他给的俸禄,看着齐豹作乱还为他保密。君子不受坏人的俸禄,不接受动乱,不为了利益而受到邪恶的腐蚀,不用邪恶待人,不掩盖不义之事,不做出非礼的行为!”

齐景公得了一种皮肤病,越来越严重,一年都没痊愈。诸侯派来问候的宾客都聚在了临淄。齐国负责接待宾客和监正的嬖大夫(下大夫)梁丘据、参与治理国政和监祭的嬖大夫裔款入宫拜见齐景公说道:“我们事奉鬼神很丰厚,比先君还有所增加。现在国君病得很厉害,诸侯都为此忧虑,这是太祝、太史的罪过。不了解齐国祭祀情况的诸侯,还以为我们不敬鬼神呢。乞请国君诛太祝固、太史嚣以辞谢诸侯宾客!”

景公听了觉得有道理,他召来自己最信任的上大夫晏婴,想听听晏子有何意见。晏婴说:“从前在宋国的盟会,楚令尹屈建向晋国正卿赵武询问晋国前辈范武子(士会)的德行。赵武回答:‘他老人家的家族事务井然有序;在晋国参与政务,竭尽心力而无私心。他家族的祝(负责祭祀鬼神)、史(负责写祭辞)祭祀神灵,向鬼神陈述实情而不内愧;其家中无可猜疑之事,其祝、史也不向鬼神祈求。’屈建将此情况报告给了楚康王,康王说:‘神、人无怨,范武子辅助五位国君,可谓诸侯之主啊!’”

齐景公问晏子:“梁丘据和裔款说寡人能事奉鬼神,因此向寡人奏请诛戮太祝固、太史嚣。上大夫何故举此事例?”

晏婴答道:“有德之君,国事和宫内之事都不会荒废。朝中上下皆无怨恨,治国之举皆无违礼,他的太祝、太史祭祀神灵就会陈述实情,无愧于心。因此鬼神享受祭食,国家受到赐福,太祝、太史皆参与其中;他们繁衍有福、健康长寿,那是因为他们是诚信国君的使者,他们的话对鬼神忠诚信实。”

景公还是没听明白上大夫晏婴的意思,他对晏婴说:“寡人就是诚信之君呀!”

晏婴继续说道:“如果恰好碰上放纵的国君,里外偏颇邪恶,上下怨恨嫉妒,高台深池,奏乐歌舞,滥用民力,掠夺百姓的积蓄,以这些行为铸成过错,而不体恤后代;暴虐放纵、肆意妄为、没有法度、无所顾忌,不考虑怨谤、不害怕鬼神;神灵发怒、百姓痛恨,心中犹不改悔。他的太祝、太史向神灵陈说实情,这是报告国君的罪过;他们如果掩盖过错,妄数美善,则是伪诈欺骗。他们既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只好陈述不相干的空话来向鬼神讨好,因此鬼神不享用他们进献的祭品,还会让它发生祸难,太祝、太史也是有份儿的。他们因此才夭折患病,因为他们是暴虐国君的使者,他们的言辞是对鬼神的欺诈轻侮。”

景公听晏子讲了这段话,心里有些打鼓,觉得上大夫好像是在说寡人,于是关心地问晏婴:“那怎么办呢?”

晏婴答道:“没法办了。山林之木,衡鹿(职掌守卫山林)看守;洼地里的芦苇,舟渔(职掌渔政水产)看守;草野中的柴禾,虞候(职掌山泽之禁、国君田猎)看守;海中盐蛤,祁望看守。偏僻地方的粗人,入朝管理政事;靠近国都的关卡,对私人财物横征暴敛;世袭职位的大夫,强买强卖货物;公布政令毫无准则,征收赋税没有节制。宫室每天轮换居住,荒淫乐舞片刻不停;宫内妻妾在都城内的市场上肆意掠夺;宫外的宠臣在边境地区假传君令;国君奉养自己、追求文玩私欲,各级官员不能供给则被治罪。百姓痛苦困乏,夫妇都在诅咒。祝祷有好处,诅咒也有损害。齐国人口众多,太祝固、太史嚣再擅于祝祷祈福,岂能敌得过亿兆民众的诅咒?国君如果要诛戮太祝固和太史嚣,还是先修养自己的德行吧!”

上大夫晏婴这一番肺腑之言,说得齐景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惭愧不已,他立刻下令,朝廷各有关部门要施行宽政、毁掉关卡、废除禁令、减轻赋税、免除民众欠公室的债务,半月之后,景公的病竟然痊愈了。

鲁昭公二十年十二月,齐景公到贝丘田猎,命人拿着自己的弓去召虞人(即虞候,职掌山泽之禁和国君田猎)来见,虞人没来拜见。景公派卫士把虞人抓到面前,虞人辩解道:“从前先君们打猎的时候,用红旗召唤大夫,用弓召唤士,用皮冠召唤虞人。下臣没有见到皮冠,所以不敢前来拜见国君。”景公这才明白是自己有违礼制,于是命人释放了他。孔子评价此事说:“守住道义不如守住官职。”意思是说,君臣相接为常道,但国君既不以礼召臣,则臣与其守常道而受召,不如守官道而拒召。

景公田猎结束,返回临淄时,晏子在遄台随侍,嬖大夫梁丘据驱车前来拜见,景公说:“看,只有梁丘据与寡人心心相通、君臣和谐啊!”晏子非常讨厌这个阿谀奉承的梁丘据,就是他在国君面前进谗言,差一点要了太祝固和太史嚣的命。梁丘据明明是跑到景公跟前来拍马屁,哪里谈得上君臣和谐、与国君心心相通?于是晏子答道:“梁丘据也只是与国君相同而已,怎么能说是和谐呢!”

景公问晏子:“和与同不一样吗?”

晏婴对景公说:“不一样。”然后又给景公讲了一通大道理,如果换作是别的臣子这样与齐景公奏对,他早就火冒三丈了,只有上大夫晏婴给他讲道理时,他特别爱听。晏婴引经据典,为景公讲了“和”是指君臣同心同德、共扶社稷,而“同”则是指臣子对国君随声附和、溜须拍马,二者相差十万八千里呢!晏子所言切中要害,景公听后默然无语。孔子在《论语》中讲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合。”与晏子说得是同一个道理。

齐景公心情很好,他设宴款待晏子、梁丘据,席间君臣欢快畅饮。齐景公叹息道:“自古以来,如果人能不死,那该是怎样的欢乐啊!”晏子答道:“自古以来如果人能不死,那么现在的欢乐就成了古代的欢乐了,国君您还能得到什么呢?从前少昊氏司寇爽鸠氏始居此地,后有季荝(cè)(虞、夏时诸侯)、有逢伯陵(姓姜,周太王太妃太姜之祖)、蒲姑氏(商朝诸侯)沿袭而至太公(姜太公,齐国始封国君)。如果自古无死,则爽鸠氏之乐,可不是国君您所希望的呀!”这位晏子,时时刻刻都在给齐景公上课,而这位国君齐景公,知道上大夫晏婴一心忠于国君,多年来一贯如此,也不跟他计较,仍旧乐呵呵地饮酒欢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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