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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昭公十九年(公元前523年)冬天,郑国驷氏宗主子游(驷偃)去世了。子游娶晋国某大夫的妹妹为夫人,生下了驷丝。子游去世之时,驷丝年纪还小,他的父辈兄辈亲戚立了子游的弟弟子瑕(驷乞)为宗主。郑国执政子产讨厌驷乞的为人,并且认为宗主的继承人应该立儿子而不应该立弟弟,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制止,因为子产既不想违背礼制,又不想干预驷氏家事、违逆驷氏家族。驷氏倒是有些害怕了;驷丝没有继任为宗主,就把此事禀告了他的舅舅、晋国的那位大夫。

晋国大夫派人带了财礼来到郑国,向驷氏询问为何立驷乞为宗主?驷氏更害怕了,驷乞想要逃亡,但是子产不让他走。驷乞请求用龟甲占卜,子产还是不准许。郑国大夫们一起商量如何答复晋大夫派来的使者,大家还没商量出结果,子产就直接答复客人说:“郑国不能得到上天的保佑,寡君的臣下有人夭折早逝,现在又失去了先大夫子游(驷偃),他的儿子年幼,因此驷氏家族父兄之辈担心断绝宗主,他们和族人商量后立年长的驷乞为宗主。寡君和几位大夫都说:‘或许上天要搅乱驷氏家政的宗法礼制,我们又能怎样呢?”谚语有云:‘不要走过动乱人家的门口。’民众动武作乱,尚且害怕经过那里,更何况是上天所降之乱?现在大夫来问立驷乞为宗主的缘故,寡君确实不敢知,还有谁会知道呢?平丘之会,贵君重温过去的盟约说:‘不要有人失职!”如果寡君的臣下有过世的,晋大夫就要专断地干涉其家族继承之事,这是把郑国当作晋国的边境县城了,哪里还算什么国家!”

这段回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淋漓尽致地体现子产的秉性,完全符合他的一贯风格。郑国辞谢了晋大夫送来的财礼,表示拒绝责问,直接怼了回去,晋大夫那边一声都没吭。

第二年(鲁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楚国发生了废太子、灭伍氏家族的内乱,宋国也出现了华、向之乱,楚国废太子建带着全家和伍子胥从宋国来到了郑国避难。太子建认为,父王(楚平王)即位后,归还了部分被楚国占领的郑国土地,郑国会善待他们的,他们到达郑国都城后,郑定公非常友善地收留了他们。当太子建提出,请求郑国出兵帮助他报仇,刚开始郑定公还是心动了,但是执政子产坚决反对,郑国虽然与楚国是宿敌,但是郑国的实力是无法与楚国抗衡的,出兵帮助太子建回楚国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必败无疑。郑国君臣给太子建出了个主意:不妨去请晋国出头,郑国愿意护送太子建前往。

太子建一心报仇,他不顾伍子胥的反对,到晋国拜见了晋顷公。晋顷公在位期间毫无作为,倒是晋国公卿逐渐坐大,不断挤压公室的权力。晋顷公听到太子建的来意是请求晋国派出大军攻打楚国、帮助他复仇,还是郑国护送来的,打心底不乐意。他才没有那个雄心壮志、为了一个楚国废太子而与楚国决战呢!晋顷公对郑国也是极为不满。郑国虽说归附于晋国,但它的执政子产经常顶撞晋国,不愿意向晋国缴纳贡赋、反对晋国干预郑国政事,郑国把楚太子护送到晋国来,一定是子产的主意!既然郑国不怎么听话,那干脆让太子建先打郑国的主意吧。晋顷公婉转地说起了晋国刚经历了与戎狄的战事,百姓需要休养生息,目前不是起兵的好时机;他许诺会帮助太子建在郑国位居重要官职并协助他在郑国扩大势力,等到时机成熟,晋国可与太子建里应外合灭掉郑国,将郑国封予太子建,那时晋、郑两国可以联合讨伐楚国,为太子建报仇。

晋顷公的这番话,但凡心智健全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在给他画饼,不值得相信。然而,作为楚国名臣伍奢的学生,这位太子建复仇心切,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答应了晋顷公,以回到郑国协助晋国灭郑作为条件,换得晋国出兵讨伐楚国。

回到郑国后,太子建将此计划告诉了伍子胥,遭到了伍子胥的强烈反对。伍子胥提醒太子建,晋国不可信,郑国有子产当政,事情没那么容易,还是应该离开郑国,去楚国的死对头吴国寻求支持。太子建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把自己的儿子公子胜托付给伍子胥,让他去吴国。子产在晋国都城眼线密布,很快就得知了太子建与晋国的密谋,伍子胥带着公子胜出发去吴国没多久,就下令诛杀了太子建。

伍子胥带着公子胜从郑国去吴国,楚国是必经之路。他们二人隐姓埋名,一路艰辛,历尽千辛万苦到达了去往吴国的最后一道关口--昭关。楚平王和费无极得知太子建被郑国杀害后,也有楚国密探报告:伍子胥带着太子建的儿子要途径楚国,投奔吴国。楚国因此加强了戒备盘查,各个城池、关隘都悬挂着伍子胥的画像,被通缉的伍子胥在昭关愁白了头,已经和画像上的人完全不同了,才终于通过昭关,进入了吴国境内。

鲁昭公二十年冬天,郑国执政子产病倒了,他知道自己寿命将尽,不能再为郑国操劳了,就嘱咐太叔游吉道:“我死之后,你必定担任执政。有德之人能够用宽政来使百姓服从,其次就莫如严厉。火猛烈,百姓看着就害怕,所以很少有人死于火;水懦弱,百姓就轻慢对待,还玩水,死于水中的人就很多。所以宽政不容易啊!”几个月之后,担任郑国执政二十余年的子产(公孙侨)去世了,郑国失去了一位宽政爱民的贤相。他作丘赋、铸刑鼎、择能用人,他对内团结七穆,对外维护郑国利益和形象,他廉洁一生,临终病危之时还交代要薄葬,不愧是春秋时期诸侯国执政的楷模。

孔子对子产有着很高的评价,他得知子产去世的消息后,为之落泪,称赞子产为“古之遗爱也”。他说:“善哉!政事宽大,百姓就容易怠慢,怠慢就要用严厉来纠正。施政严厉,百姓就容易伤残,百姓伤残就要实施宽政。用宽政调剂严厉,用严厉调剂宽政,政事因此才能调和。《诗》曰:‘民亦劳止,汔(qì)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百姓已很辛劳,差不多可以稍稍安康。赐恩于中原各国,用以安定四方。)这是说实施宽政;‘毋从诡随,以谨无良。式扼寇虐,惨不畏明。’(不要放纵盲从之人,以约束不良善之人。应当遏止暴虐之人,他们从来不怕法度。)这是说用严厉来纠正;‘柔远能迩,以定我王。’(柔抚远近邦国,以安定我王。)这是说用和来使国家平静;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不急不躁,不刚不柔。施政平和宽裕,各种福禄齐聚。)这是和谐的最高境界。”

孔子还赞扬子产行己也恭,事上也敬,养民也惠,使民也义,意思是说子产处事谦恭,对待国君和上司非常恭敬,他担任执政注重让百姓获得实惠、休养生息,使用民力遵循道义。

各诸侯国中,同样动荡的还有卫国。

卫灵公的哥哥公孟絷对待卫卿兼司寇齐豹很轻慢,剥夺了他的司寇官职和采邑鄄城。国家有事需要齐豹时,就恢复齐豹的官职,还把采邑还给他;国家安定无事的时候,就又夺了齐豹的官职和采邑,这是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齐豹愤愤不平,暗地里谋划着怎么对付公孟絷。

齐豹发现,公孟絷很厌恶大夫北宫喜、褚师圃,想要除掉他们。齐豹就去联络这两位大夫,三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起收拾公孟絷。然而,公孟絷毕竟是国君的哥哥,树大根深,杀了他或是伤了他,国君那里不好交待。三人又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叫公子朝,是个美男子,风度翩翩,原来是宋国公子,来到了卫国,深受卫灵公宠信,还勾搭上了卫灵公的嫡母襄夫人宣姜,就连卫灵公的夫人南子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拉上他一起对付公孟絷,国君应该就不好为难他们了。

齐豹曾把宗鲁推荐给公孟絷,作了他的骖乘。齐豹找到宗鲁说:“公孟絷此人不地道,你是知道的。我们准备杀了他,为了你的安全,你这两天不要和他一起乘坐车驾。”宗鲁这个人挺仗义,他对齐豹说:“我是您举荐给公孟絷大人作骖乘的,由于您的美言,公孟絷大人才没有疏远我。我也知道,他为人不怎么样。但若因为有利害之事,我不与他同乘,这就是我的不对了。现在我如果因为祸难而逃,这就使您失去了信用,毕竟您当初曾为我美言。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打算为此而死。我会绝对保密,回去跟公孟大人同死,以此来报答您。”

鲁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六月二十九日,卫都帝丘城内一片静寂。国君卫灵公此时在平寿城巡视,公孟絷要去帝丘的盖获门(国都城门)外祭祀,齐豹早已在城门外两侧搭起了帷帐,里面埋伏了甲士数百人。齐豹命家臣祝蛙(官职为祝,掌管祝祷祈神;名蛙)用藏有兵器戈戟的柴草车挡在了城门正中间,又派一辆车跟在公孟絷的车驾后面出城,还派了族人华齐驾驶公孟絷的车驾、宗鲁为骖乘。公孟絷的车驾行至城门前,见中间的城门被堵住了,华齐就驾车走进旁边的曲门,齐豹看准时机,从侧面持戈猛击公孟絷,骖乘宗鲁用背部抵挡,被砍断了胳膊,锋利的戈尖刺中了公孟絷的肩膀;预先埋伏的甲士蜂拥而上,将公孟絷和宗鲁二人当场击杀,华齐因为早有准备,在齐豹开始袭击时就是跳车逃脱。

卫灵公在平寿收到哥哥被齐豹所害的消息,知道齐豹这是反叛了。他下令立刻返回都城,庆比为灵公驾车、公南楚为骖乘,灵公命亲信华寅乘坐另一辆车驾紧随其后,从帝丘的阅门(国都城门)驶入,车驾来到公宫门前,卫大夫鸿骝魋(tuí)也登上了灵公的车驾作驷乘,灵公下令将宫中宝物装到车上,然后在都城内的大街上飞奔,大夫褚师子申正驾车走在街上,遇到了国君的车驾,急忙紧追了上去。灵公的车驾经过郭门(国都城门)时与齐豹遭遇,灵公命后面紧随的副车御者华寅**上身,撑起华盖作为遮挡。齐豹举箭射向灵公,灵公侧身闪避,箭簇射中了骖乘公南楚的后背,卫灵公幸运地携带珍宝逃出了国都。副车御者华寅在后面关闭了郭门,然后又从城墙跳出来追上了卫侯。卫灵公的车驾往东疾驰,到达了最近的死鸟小城方才歇息。另一卫大夫析朱锄(析成子,子叔黑背之孙)听说国君向东跑出城避难,就从城门下的排水洞钻了过去,徒步走到了死鸟城去追随国君。

从卫灵公听到齐豹叛乱进城,就能看出,这位国君疾驰回到国都不是主持大局、指挥平叛,而是回宫取宝,然后再次出逃,哪里还像一国之君!而庆比、公南楚、鸿骝魋、褚师子申、析成子这些大夫,则都是死心塌地的忠臣,国君处于危乱之中,仍初心不改、誓死追随,确实可敬可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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