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昆明秋天拖着暑气的尾巴,天色暗得快,学校门口的小摊贩点起煤油灯,烤红薯的香味混着凤凰花的甜腻飘满街。放学后,李牧云没跟林婉儿和张大嘴一起走,而是转身回了教学楼。昨天老赵讲的南诏故事像风,吹得他心里痒痒——巫王、影子墓葬、青铜碎片。他不是那种半路回头的人,哪怕怕,他也得弄明白点什么。实验室的门半掩着,里面飘出股淡淡的霉味。老赵坐在桌前,桌上摊着一本泛黄的“南诏杂记”,旁边放着那块青铜碎片。他抬头看到李牧云,推了推眼镜:“你还真来了?”李牧云点点头,拉过一张椅子,声音沉稳:“老师,我想学南诏的历史,您教我吧。”老赵愣了一下,眼镜后的眼神闪了闪:“你一个初三学生,学这个干嘛?”李牧云攥紧拳头,低声说:“我爷爷讲过南诏的事,我想知道更多。”老赵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书,慢吞吞地说:“你这倔劲儿,倒有点意思。”他翻开“南诏杂记”,指着一页泛黄的纸,“南诏国不是课本上那几句话。唐朝时候,云南这片地盘归南诏管,跟唐朝对着干。巫王最疯,信自己能长生不老,建了个‘影子墓葬’,藏在苍山洱海底下,用青铜封了点东西。谁碰了,谁就得跟他走。”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年轻时去过苍山,雾大得像棉花,风里有怪声,可没敢往下走。后来文物局挖出这些碎片,我才信了点。”李牧云盯着那碎片,心跳快了一拍。那怪声,像巷子里的铃声。他抬头问:“老师,那青铜是啥?”老赵眯着眼看他:“谁知道呢?南诏人信邪,说是能叫魂儿,可都是故事。”他顿了顿,拍了拍书,“你想学,我教你。可别瞎跑,苍山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李牧云点点头,眼里闪着光。从那天起,他成了老赵的“小徒弟”,放学后常来翻书,记笔记,像个大人扛起了自己的好奇。天黑透了,李牧云走在回老宅的路上,风吹过巷子,低低的,像在耳边哼歌。他攥紧书包带,心里痒痒的。老赵的话像钩子,勾着他想往远处看,可他不急,他得一步步来。老宅的门吱吱响着开了,屋里一股潮味扑鼻。姑姑李翠兰坐在客厅,手里端着一碗凉了的稀饭,蓝色工装上满是灰,袖口磨得发白。她抬头看到他,皱了皱眉:“这么晚才回?又跑哪儿野去了?”她40多岁,嗓子哑得像砂纸,脸晒得黑红,眼角刻着深深的纹,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她放下碗,拍了拍手上的灰,“厂里加班,我回来给你送点米。你这屋子又没收拾,成天窝着干嘛?”“姑姑,我去学校了。”李牧云放下书包,走到厨房烧水,锅碗叮当响了一阵。他知道姑姑累,纺织厂的活儿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她从不说软话。姑姑跟过来,靠着门框看他,手里拿着一块破布擦桌子:“初三了,还不好好读书。我得管你,可你得争气。”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跟你爷爷撑了这家,现在就剩你了,别让我白干。”李牧云低头搅着锅里的水,心里酸酸的。姑姑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想让她失望,可他也有自己的路。他鼓起勇气问:“姑姑,爷爷以前讲过啥故事?”姑姑愣了一下,手里的布停了,眼神飘远了:“他爱讲南诏的事,说山里有怪东西,连风都会说话。你爸也信,整天跑出去找。”她顿了顿,冷哼一声,“我劝过他,别瞎折腾,可他不听。你别学他,好好读书,别让我操心。”李牧云没说话,手里的勺子攥得紧紧的。姑姑的话像风,吹得他心里乱。他看着她粗糙的手,想着她一个人扛厂里的活儿,扛这个家,心里一软。他走到她身边,低声说:“姑姑,我会读书,可我也想知道山里的事。”姑姑瞪了他一眼,眼角湿了湿:“你这犟脾气,跟你爸一样。”她转过身,擦了擦桌子,低声嘀咕,“知道又能咋样?日子还得过……”她没再说下去,可李牧云听见她喉咙里哽了一声,像在咽泪。姑姑放下布,扔下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买点菜,别老吃剩饭。明天我还得回厂,你自己看着办。”她走进房间,门砰地关上。李牧云盯着桌上的钱,心里翻腾着。姑姑再硬,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得强起来,不让她白干,也得为自己留点好奇。第二天是周六,天刚亮,李牧云起了床,烧了锅粥,留了张纸条:“姑姑,粥在锅里,我出去玩了。”他背上书包,跑到学校旁的河边。张大嘴已经在那儿,手里拿根竹竿,喊着:“牧云,快来摸鱼!”林婉儿站在岸边,手里拎着个水桶,笑着说:“你们慢点,别掉下去!”李牧云咧嘴一笑,卷起裤腿跳进水里,水凉得刺骨,可他不在乎。他抓起一块石头扔给张大嘴:“别老喊,帮我堵那边!”张大嘴哈哈笑:“行,大哥!”从小学起,他就听李牧云的,摔过跤、挨过骂,还是跟在他后面跑。河水清得能看见底,李牧云蹲下来,手伸进水里摸了半天,抓到一条小鱼,扔进林婉儿的桶里。她拍手笑:“牧云,你真行!”她脸红了红,低头往桶里加水,像藏着点甜。李牧云看着她,心里暖暖的。她总是这样,管着他又护着他,像个小妹妹。他拍拍她的头:“别老站着,去树下歇会儿。”她点点头,跑去岸边坐下,水桶晃了晃,像在笑。摸完鱼,三人爬上河边的大槐树掏鸟窝。张大嘴爬得快,手一伸掏了个空窝,嘀咕:“没鸟蛋,真没劲!”李牧云站在树杈上,眯着眼看远处的山,风吹过来,低低的,像在哼歌。他摸了摸口袋,铃铛还在那儿,冷冷的,像个影子。他没说话,跳下树,拍拍手上的泥:“走吧,回家吃饭。”张大嘴跳下来:“大哥,明天还来吗?”李牧云点点头:“来。”回到老宅,他烧了锅饭,吃着热乎乎的米饭,心里踏实。他不是不惦记山里的秘密,可日子得过,鱼得摸,窝得掏。他得强起来,像风一样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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