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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的昆明秋天来得慢,暑气还黏在空气里,学校操场边的凤凰花开得正艳,红彤彤的花瓣被风吹得满地跑,像洒了一地的糖纸。初三(2)班的教室里,李牧云坐在靠窗的课桌旁,阳光晒得桌面发烫,他低头盯着历史课本——“唐朝与南诏国的关系”,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昨天老宅铜镜里的黑影还在脑子里晃,他用手指在桌上画圈,心跳有点乱,像踩着节拍的鼓点。他不知道那影子是什么,可总觉得跟爸妈失踪有关,跟那个不响的铃铛有关。“牧云,又发呆呢?”一个粗嗓门从前面传来。李牧云抬头一看,是张大嘴——张晓峰,他的同桌兼死党。张大嘴壮得像头小牛,皮肤黑得像晒干的核桃,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像能咬碎石头。他从小就是个活宝,六岁时跟李牧云在老宅后院的槐树下掏鸟窝,摔下来满脸泥还咧嘴笑;十岁那年,他偷了家里半瓶二锅头,硬拉着李牧云喝,结果俩人醉倒在田埂上,被姑姑拎回家骂了半宿。现在15岁,他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体育课跑第一,考试却老垫底,连老师都懒得说他。“没事儿。”李牧云挤出个笑,低头翻了页书。张大嘴不知道铃铛的事,他不想说,怕别人觉得他疯了。可他心里憋得慌,昨晚睡着时又听到了那低低的铃声,像从老宅窗外飘进来,又像从梦里钻出来。他抬头看了眼教室墙上的挂钟,离下课还有一刻钟,窗外的蝉鸣混着操场上的笑声,让他更坐不住。“哎,昨天的事你听说了吗?”张大嘴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睛亮得像找到宝,“老赵昨天在实验室翻了一堆破石头,说是茶马古道挖出来的。”老赵是他们的历史老师赵文华,五十多岁,瘦得像根竹竿,戴着厚眼镜,走路总低着头,像在找地上的秘密。班里都叫他“书虫”,因为他整天抱着书,连课间都在讲什么唐朝、南诏国的故事。李牧云愣了一下,心跳快了一拍。老赵研究历史,会不会知道铃铛的事?他还没来得及问,前排的眼镜——王小军——转过头来。王小军是班里的学霸,小个子,眼睛跟老赵一样厚得像瓶底底,整天抱着书,像个小书虫。他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我听我爸说,那些石头是文物局送来的,跟南诏国有关。”张大嘴瞪大了眼,拍了下桌子:“那老赵是不是找到啥宝贝了?”王小军皱了皱眉,没理他,继续低头看书。李牧云攥紧了手里的笔,心想:得找老赵问问。下课铃一响,教室里乱成一团,同学们冲出门口,像放飞的鸟。李牧云收拾好书包,决定去实验室找老赵。他刚站起来,林婉儿就从隔壁班跑过来。她穿着蓝白校服,手里拿着一瓶汽水,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她冲他笑了一下,递过汽水:“牧云,天热,去操场走走吧。”她的声音轻快,可眼里藏着点担心,像昨天老宅的事还压着她。她从小就这样,关心他时总装得若无其事,可李牧云一低头,就能看见她攥着校服的手指有点紧。“好,等会儿。”李牧云接过汽水,手指碰了她一下,她脸红了红,赶紧转头看别处。张大嘴起哄:“哟,婉儿姐又来啦!”林婉儿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可她偷瞄了李牧云一眼,眼角弯了弯,像藏着点甜。李牧云没注意,他脑子里全是老赵手里的石头。他对林婉儿说:“我先去找老赵,有点事问他。”林婉儿愣了一下,低声说:“那我陪你吧。”她咬了咬唇,像舍不得他一个人去。三人走到二楼,实验室的门半掩着,走廊里满是灰尘,墙上的标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被风吹得卷了边。李牧云推开门,老赵坐在桌前,桌上摊着一堆书和几块碎石。旁边站着矮胖的陈丽丽,外号“胖墩”,班里的纪律委员,爱管闲事。她正皱着眉跟老赵说话:“老师,这石头放这儿不安全吧?”老赵抬头看到他们,皱了皱眉:“你们几个干嘛来了?”“老师,我想问点事儿。”李牧云走过去,尽量让声音稳一点,“您昨天拿的那些石头,是南诏国的?”老赵推了推眼镜,看了他一眼:“对,青铜碎片,文物局送来的,前几天茶马古道挖出来的。”他拿起一块黑乎乎的石头,递给李牧云,“你看看,像不像什么?”李牧云接过来,手指一颤。那石头边角圆滑,像铃铛的一半,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跟老宅那个一模一样。他心跳得像擂鼓,脑子里全是爸妈失踪前的话:“我们要去南诏找东西。”他咽了口唾沫,问:“老师,南诏国有没有特别的青铜器?”老赵愣了一下,眼镜后的眼神闪了闪。他放下书,看了眼围过来的张大嘴、林婉儿、王小军和陈丽丽,慢吞吞地说:“你们都站这儿干嘛?想听故事?”张大嘴咧嘴笑:“老师,您讲呗!”陈丽丽瞪了他一眼:“别吵!”可老赵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低头拿起一块碎片,声音沙哑得像风吹过老宅的瓦片。“南诏国啊,不是课本上那几句话能讲完的。”老赵眯着眼,像在看远处的山,“唐朝时候,南诏在云南这片地盘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他们的王,尤其是巫王,不满足。他信邪,觉得自己能活到天荒地老。传说他找了最好的工匠,用青铜炼了些东西,有人说是刀,有人说是铃铛,说是能锁住人的魂儿。”他顿了顿,指着碎片上的纹路,“这些是南诏文,我研究了半辈子,也没全弄明白。可有本书上写过,巫王炼了个铃铛,摇起来没声,可谁听见了,谁就丢了魂儿。”李牧云喉咙一紧,手不自觉地摸了摸书包里的铃铛。老赵的话像针,扎进他心里。他忍不住问:“老师,那铃铛……是真的吗?”老赵看了他一眼,眼神深得像山里的雾:“谁知道呢?南诏国的墓多得很,苍山洱海底下,独龙江边上,都埋着。可没人敢挖。传说巫王死了,他的魂儿没散,守着那些东西,谁碰谁倒霉。”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年轻时跟人去过苍山,雾大得看不见路,回来后病了半个月。你们别信这些,迷信罢了。”

张大嘴瞪大了眼:“老师,您真去过?那有没有怪东西?”老赵哼了一声:“怪东西多了,山里老辈人说,雾里能听见铃声,像有人在叫魂儿。可我没听见。”林婉儿拉了拉李牧云的袖子,小声说:“牧云,别听这些,我怕……”她的手有点抖,眼里闪着点光,像舍不得他冒险又想陪着他。王小军推了推眼镜,小声说:“老师,那这些碎片呢?”老赵拿起另一块石头:“这些是残片,可能是个刀,也可能是个铃。文物局说,茶马古道挖出来的不只这些,还有人骨,可都没送来。”陈丽丽插嘴:“人骨?那得多吓人!”老赵摆摆手:“吓人也没用,历史就是这样,挖出来的东西越多,谜越多。”李牧云低头看着手里的碎片,心跳得像擂鼓。老赵说的铃声,跟他昨晚听到的,像是一个东西。他想问更多,可老赵已经收拾桌子:“行了,你们出去吧,别在这儿碍事。牧云,你要是感兴趣,放学来找我,我给你看点书。”李牧云点点头,脑子里全是巫王、铃铛和爸妈。出了实验室,张大嘴还在嚷嚷:“老赵讲得太有意思了!牧云,你爷爷是不是也挖过这些?”李牧云没说话,他摸了摸书包,铃铛还在那儿,像在等他。林婉儿低声说:“牧云,你别老想着昨天那影子,我怕……”她没说完,低头咬了咬唇,脸红得像凤凰花。李牧云看了她一眼,心里暖了暖,可没吭声。放学后,天色暗下来,学校门口的小摊贩点起煤油灯,烤红薯的香味飘满街。李牧云跟林婉儿走在回老宅的路上,张大嘴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路过一条小巷时,李牧云突然停下——巷子尽头,一个穿灰衣服的人影站在那儿,手里晃着什么,像铃铛。他揉了揉眼,人影就不见了。可耳边又响起了那低低的铃声,像从巷子里飘来的召唤。林婉儿抓住他的手,声音有点急:“你怎么了?”他挤出个笑:“没事,走吧。”可他知道,老赵的故事打开了一扇门,门后面是爸妈,是铃铛,是他得走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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