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熙的话让船舱众人都是微微一愣,陈瀚的脸色更是有些不太好看。
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转运使宇文毅到底想干什么。
但不管心中怎么想,面子上必须要过得去,毕竟,他们家现在正和宇文家有合作关系。
对着船舱里众人点了点头,示意大家继续在船舱等待后,陈瀚便缓步走了出去。
刚一来到船头,就见到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傲然地站在乌篷船的船头,看向陈瀚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虽然他的乌篷船明显比陈瀚的战船要矮上四五米的高度,但看上去仿佛对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位。
只是一眼,陈瀚就看出了对方发自内心的高傲,完全看不起他这个武夫。
见状,陈瀚不由微微一笑,上前对着对方拱了拱手道:
“这位先生有礼了,某便是陈瀚,不知转运使大人有什么信要送给在下!”
听见他的话,对方半仰着头仔细上下打量了陈瀚好一会儿,才语气淡然地道:
“你便是陈家老三啊!某叫乐瀚文,姐夫让某过来通知你一声,让你安排一艘战船停靠在下关码头,随时等候调用!”
对方颐指气使的样子看得船上的将士们愤愤不平。
陈瀚同样心中不爽,但面上却依然做出一副笑意然然的样子明知故问道:
“哦!不知这位乐相公的姐夫是……?”
乐瀚文可不是傻瓜,刚刚才向船上的将士介绍过自己的身份,现在对方又再次询问,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他眉头一皱,深深的看了陈瀚一眼道:
“陈将军不会不知道这次是谁将你提拔为荆江防御使的吧!我姐夫家姓宇文,将军知道是谁了吗?”
“哦……!原来是转运使大人的家里人,快快有请!来人呐,快将这位乐相公接上来。”
陈瀚的话音未落,下面的乐瀚文便已经不耐烦地摆手道:
“上去就不用了,你只需要按照我姐夫的吩咐,安排一艘战船随时在下关码头待命便是了。”
“这……,不知道转运使大人那里是否有开具调令,如果有的话,还望乐相公能提供一下。”
此刻的陈瀚早已经明白了宇文家将自己调来的目的,心中对宇文家那仅有的一点好感,也在这位乐公子身上消耗的干干净净。
他的话音一落,下面的乐瀚文脸色骤变,一脸阴沉地直接大声呵斥道:
“陈老三,你什么意思?别忘了你是怎么成为这荆江防御使的,我姐夫的命令你都敢违抗,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乐相公此话何意?既是转运使大人的命令,自当有公文传到。
末将麾下这一部鼎州水师营人马乃是朝廷兵马,非是谁家私兵,怎可因为一个不相干人的一句话就随意调动。”
“好你个陈老三,你说谁是不相干的人呢?”
本来陈瀚并没有打算拿这个不知所谓的年轻人怎样,但对方的态度实在是让他非常不满,动不动就是陈老三,仿佛是在斥骂他府上的下人一般。
来自现代的陈瀚哪受得了这种窝囊气。
别说自己和宇文家只是交易关系,就算真是依附他们家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他也不会任由一个不相干的人颐指气使地指挥得团团转。
而且,这时候的他也已经明白了宇文毅的意思,他不出具调兵公文,显然是不想让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
如果自己真的按照他的话做了,不说是进一步削弱自己本就不多的江防力量。
到时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一切的责任都在自己身上。
对方只需要推说是自己自作主张,有意巴结他们宇文家便是,和他们家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既当……又立……的行为,让陈瀚非常反感。
也让他对自己家和宇文家以后的合作不再抱有兴趣,哪怕是自己因此开罪了宇文家背后的那位张浚张大人,他也绝不会就此屈服。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没有贱到这种程度。
所以,当乐瀚文再次大骂他陈老三时,他的脸色顿时大变,一脸凶厉地大声命令道:
“这么说这位乐相公是没有公文咯?
来人啊!给某将这水匪的奸细拿下,某倒要看看,是哪个贼匪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单枪匹马地诓骗某。”
话音一落,船上的将士们迅速端起了手中的弓弩,杀气腾腾地瞄准船上的乐瀚文和船夫。
后面的船夫见状,脸色顿时一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军爷饶命啊!不关小老儿的事啊!”
站在船头上的乐瀚文见到将士们手中的弓弩,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但他依然强撑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双腿,一脸色厉内荏地道:
“陈老三,你想造反吗?我姐夫可是荆湖北路转运使宇文毅,你竟敢用弩箭瞄准我。”
闻言,陈瀚一脸玩味地道:
“哦!你说你的姐夫是宇文大人,那不知道可有什么证据?
要是没有的话,某可就要治你个冒充朝廷命官家属招摇撞骗之罪了。
咦!不对,不是招摇撞骗,而是刺探军情。
嗯!亦或是你本身就是水匪奸细!”
“你……你……”
“你什么你!”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水兵跳上了乐瀚文所在的乌篷船。
其中一个水兵明显对这家伙不尊重自家将军的行为非常不满,一拳就直接轰在了他的脸上。
乐瀚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感觉眼前一黑,直接失去了知觉,一头栽倒在了船头。
跟在陈瀚身后出来的张横见此情况,一脸担忧地看了陈瀚一眼道:
“三哥,我们这样做没问题吗?”
闻言,陈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在意地道:
“能有什么问题?他要是真有转运使大人的信物早就拿出来了。
既然他拿不出来,我怀疑他是水匪奸细有什么问题呢?”
这下连张横都有些迟疑起来,他疑惑地仔细打量了正在被水兵们捆绑着吊上战船的书生。
“这家伙不会真是水匪奸细吧!”
“应该不是,要真是的话,他就不会知道我和转运使大人之间的关系。”
“啊!那这……!”
“呵呵……转运使大人既想让我们受他驱使,又不想承担责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又不是他的属下,可没有为他冒险的义务。
这样吧!你等下安排两个弟兄,如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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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府,转运使衙门。
荆湖北路转运使宇文毅一脸焦急地在厅堂来回踱步,时不时目光就会望向大门方向。
一旁的椅子上一个颇为娇媚的妇人则是淡然地端着茶盏,不时的浅抿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文毅似乎已经忍无可忍,看着身旁妇人的样子,忍不住直接出声呵斥道:
“喝,喝,喝!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
看看你那个不靠谱的弟弟,出去多久了,到现在也不知道回来回个信。
说不准半路又跑到哪个青楼喝花酒去了。哼!
我就不该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一个纨绔去做!”
闻言,妇人倒是一脸淡然地笑了笑。
“相公莫急!瀚文虽是顽劣了些,但在大事上还是靠得住的。
这么久还不回来,说不定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也说不定,你又何必如此急切呢?”
“某能不急吗?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间了,安抚使大人又要召集我等商讨对策。
到时候所有人都到了,唯独不见老夫身影,天知道那些人会说些什么!”
“哼!要我说,那鲁纪伦就是害怕一个人承担责任,想拉着你们一起给他垫背。
不然的话,他自己就是荆湖北路马步军总管,这剿匪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何必每天拉着你们一起商讨。”
“妇人之见,你以为他不找我们讨论,我这个转运使就不用承担责任了吗?
要真是这样,某又何必每天在这里焦头烂额地冥思苦想。
行了,我和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这些干什么!
时间来不及了,我必须马上前往安抚使衙门。
这样,等下你弟弟回来后,你让府上管家悄悄去给我传个信。
此事关系着我们全家的身家性命,可马虎不得。
无论如何必须第一时间让我知道陈瀚那边的准备情况!”
妇人见状,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道:
“行了,行了,我的青天大老爷,瀚文一回来,我就让管家去通知你还不行吗?”
“哼!他要是将这件事情办岔了,看我不收拾他!”
说完宇文毅衣袖一摆,匆匆忙忙离开了厅堂,在一众随从的护卫下登上了衙门外的牛车。
目送他离开后,妇人才一脸不以为意地起身道:
“这点小事,能出什么岔子!哪个下贱武夫还敢造反不成,哼!”
说完,施施然来到后院,对着一众正在收拾行李的下人道:
“你们都小心着点,这些东西可都是宝贝!”
没人注意到,当转运使大人的牛车离开衙门朝着安抚使衙门驶去后,不远处街角钻出个汉子,远远地坠在了牛车后。
直到亲眼见到转运使大人走进安抚使衙门后,才快步转身朝着码头方向跑去。
约摸半个时辰后,两个负责向陈瀚传令的传令兵,一脸焦急匆忙回到了安抚使衙门。
对着自己的上官一阵汇报后,他们上官脸色大变,连忙带着两人直接来到了安抚使大人及一众大员们开会的厅堂外求见。
听见传令兵有要事汇报,一众大员们都是脸色凝重,示意几人进屋。
两个传令兵一进到厅堂,只感觉一阵心惊胆战,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身旁惹恼了里面的大佬。
可想到从陈瀚哪里拿到的好处,两人又悄悄交流了一下眼神,咬了咬牙坚定了决心。
“你们不是去给陈将军传令了吗?怎么又说有紧急军情,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速速道来!”
安抚使鲁纪伦一脸阴沉地沉声道。
一旁的转运使宇文毅听见这两人是去向陈瀚传令的传令兵,心头就不由一跳,没来由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两个传令兵听见安抚使大人的问题,明白现在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们了。
其中一人便主动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
“禀大人,属下两人奉命前往陈将军处传令时,无意中撞破了一起水匪奸细的阴谋!
虽然,陈将军及时处置了,但属下两人还是觉得事关重大,有必要向大人汇报。”
闻言,在场众人都不由眉头紧皱,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这两个传令兵。
不明白两个传令兵能撞破什么水匪的阴谋。
但鲁纪伦还是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道:
“哦?水匪奸细的阴谋,你们的意思时,水匪奸细已经潜入了江陵城?”
“是的,大人!
我等奉命一清早赶往城关码头向鼎州水师营正将陈瀚将军传令。
刚宣读完安抚使大人的命令,就遇到一个自称转运使大人家属的年轻士子,同样前往陈将军处传令。
但他的命令却与大人的命令完全相反,……”
两人还待再说,安抚使大人鲁纪伦已经脸色铁青地直接出言打断道:
“你们说什么?还有自称转运使大人家属的年轻士子向陈将军传令?”
说完,厅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望向了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宇文毅。
“是的,大人!那位自称转运使大人妻弟的士子,要求陈将军率领麾下船队前往下关码头待命。
这和我们接到的命令完全不符。”
众人一听这话,有些人脸色古怪地望向一旁的转运使宇文毅。
有些人则是一脸玩味,看向宇文毅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难明。
但鲁纪伦此刻显然和众人的心态完全不同,作为荆湖北路安抚使,宇文毅虽然在职级上和他平级。甚至职责中完全是制衡他的存在。
可军权却是他基本盘,绝不是转运使能够染指的。
所以,听见转运使竟然同样安排人去给自己麾下的将士传令,他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什么?让我们防御荆江的水师前往下官码头待命?
岂有此理!宇文大人,你这是何意?”
迎上安抚使大人鲁纪伦愤怒的眼神,宇文毅心中一阵火起。
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陈瀚故意使绊子,还以为是自家那个不靠谱的妻弟,办事又出了岔子。
如果是其他事情也就算了,现在对方在安抚使大人的传令兵面前,给陈瀚带去了和安抚使衙门外全不一样的命令。
安抚使大人不发疯才怪。
等等,命令?
我不是让他过去以自己私人名义提个要求吗?怎么就变成命令了?
明白了,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到陈瀚哪里耍威风,正好遇到了真正的传令兵。
引起了传令兵的误会。
嗯!误会,没错!就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