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
砰！
一体铸造的青铜炮管猛烈颤抖着，炮弹的冲击波撕裂空气，喷涌出弥散的硝烟。
开花弹在人群中处炸裂，三百枚铅丸正以每秒四百五十米的速度编织死亡扇面。
铸铁弹壳崩解的脆响甚至没能传入任何人耳中。十二磅黑火药爆燃的轰鸣吞没了整个战场，飞旋的铅雨却在声浪抵达前洞穿了十六具躯体。
那些幸存的人只来得及看到身旁的战友突然矮了半截——
那个不久前刚刚移民自由联邦，眼神中充斥着对未来美好向往的爱尔兰小伙儿的膝盖以上部分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两条套被鲜血晕染的腿桩立在血雾里，像被砍倒的桦树。
而这样的火炮，第一近卫团不止一门。
砰！
在线列步兵的另一侧，开花弹同样夺走了十几条鲜活的生命。
齐格弗里德的三角帽被掀飞时，帽缨还保持着优雅的弧度，而他的颅骨已经在铅粒的螺旋穿透下变成漏勺。
幸运的是，雇佣兵像被镰刀扫过的麦秆般成排倒下，他们死的很快。
不幸的是，后列的人来不及调整燧发枪击锤就被削去整片肩膀，他们没有当场去世。
“圣母啊！救救我！约翰，救救我……”
“我不想死，上帝啊，我不想死。”
他们躺在粘稠的血肉泥沼中痛苦的挣扎、翻滚着惨叫，向身旁熟悉的战友无助的哀求。
恐惧开始静悄悄的在人群中传播，那些未能死在枪林弹雨中的人，活人的哀嚎对士气的打击远比尸体大得多。
来自高卢的勒克莱尔突然想起马赛港的渔民剖开金枪鱼肚腹的画面，那些银蓝色内脏滚落在船板上的声响，竟与此刻人体坠地的闷响如此相似。
“我、我不打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有人丢下枪开始逃跑。
而这显然引发了连锁反应。
当第一个人转身逃跑时，整个线列方阵都被带崩。
雇佣兵都是一群唯利是图的人，当巨大的利益摆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可以化身亡命之徒。
但当他们面前摆着的只有明晃晃的死亡时，他们又会一哄而散。
古往今来一直都是如此。
除非……
砰！
枪声之中，尸体落地。
“不准后退！”
威廉·霍克如同一只发怒的雄狮，吼道：
“给我回去！回去战斗！你们这群懦夫！”
威廉和跟随他多年的忠实下属组成的督战队死死挡在雇佣兵们的退路，用黑乎乎的枪口逼他们返回。
人群因恐惧而短暂停下脚步，但火炮的轰鸣声仍在隆隆作响。
与直面开花弹相比，枪械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
“他们只有一发子弹！”
有人在人群中吼道，“冲过去！他们没法把我们杀光！”
雇佣兵们躁动不已，在恐惧与言语驱使下开始主动冲向督战队。
砰砰！
枪声之中，数具尸体倒下。
可就和那人说的一样，他们没有机会开出第二枪，没法杀光所有人。
甚至还有尚未弃枪的雇佣兵还击，将督战队一一射杀。
“推进！”
莱昂冷静地下达命令，带领着线列方阵稳步推进。
一触即溃。
这是他对这群雇佣兵唯一的评价。
仅仅是两发火炮就彻底打崩了他们的士气，这种事情在尼尔斯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他们也不需要督战队，对国家与总统的忠诚足以让他们战胜对死亡的恐惧。
线列步兵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跨越雇佣兵遗留的尸体，那些仍未死亡的残躯挣扎着伸出断了一半的手，试图抓住尼尔斯士兵的脚踝，被污血覆盖的脸上满是祈求。
他们顾不得谁是敌人谁是朋友，甚至连死亡都不再是那么的恐惧。
他们祈求的不是活命，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谁也救不了他们，他们只想要一个痛快。
可他们的祈求注定得不到回应。
尼尔斯人不会在他们身上浪费弹药，整齐划一的队形也不允许他们有多余的动作。
现在开火给他们痛快，待会儿就没有子弹可以面对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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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不远处的马车内，约书亚说：
“结束了。”
在地图上，溃不成军的叛军一路往西北逃亡，而士气高涨的第一近卫团正乘胜追击。
胜利远比约书亚预料中还要简单。
他原以为来了个大的，结果对方拉了坨大的。
蒂卡尔问：
“为了你的野心，让那些相信你的人去送死，这一切值得吗？”
约书亚看着她，少女依旧对‘灭族之夜’耿耿于怀。
在她的眼中，战争是不必要的代价，是野心家将人命当做筹码的视若无睹。
米斯基托王国与尼尔斯从未爆发战争，如果不是约书亚的‘野心’，许多人本不该死。
约书亚道：
“三十米。”
“什么？”
蒂卡尔下意识问。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令她迷茫。
约书亚解释道：
“英军或许不是全世界最强的军队，但他们的纪律性一定是最高的。”
“在一百年前的魁北克战役中，英军3300人对阵法军3500人。”
“法军在180米和70米的距离分别进行了两轮射击，这给英军造成了20%的伤亡，甚至其主将沃尔夫少将也被打死，但英军始终没有还击。”
“一直到30米，英军才进行第一轮齐射，只是一轮齐射就杀伤法军1000多人。第二轮齐射，法军又倒下800多人。”
“仅仅十分钟，战争便以法军的崩溃结束，这直接导致新法兰西殖民地的覆灭，波旁王朝从此被赶出美洲大陆。而带英日不落帝国的霸主地位，正是靠着一场场魁北克战役，一次次顶着巨大伤亡前进至三十米开火奠定的。”
蒂卡尔憋红了小脸：
“你到底要说什么？”
约书亚泰然自若，自顾自地回道：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所以是的，这一切当然值得。”
蒂卡尔质问：
“那你怎么不牺牲？”
约书亚摊开双手，疑惑地问：
“我的牺牲还不够大吗？我的梦想是娶四个老婆过田园牧歌般的生活，可我现在却不得不坐在总统的位置上，肩负着带领尼尔斯复兴的使命，我已经为之付出我的一生！”
蒂卡尔无言以对，你管这叫牺牲？
克里斯蒂娜的关注点显然不同：
“为什么还是四个？”
约书亚沉吟道：
“也对，都当总统了，总得有点追求。那就四十个吧，四百个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