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河边的战局,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朵儿只伯部虽然人多马足,但是冲击密集连绵的扎营地,确实讨不到什么好处。
更何况,在战场分割后,随迎丧队伍返京的一众侯爵伯爵武勋们,便在小股作战中发挥出了最大的作用。
再加上朱瞻基一行骑兵杀到,成为了压死朵儿只伯部的一座大山。
天光破晓,朱瞻墡与朱瞻基端坐在朱棣的棺椁旁,看着滔滔东流的洋河水,听着水波撞击岸边的声音。
以此,盖过不远处传来的叫骂声。
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在骂。
两个人也该骂。
只因战斗一结束,朱瞻墡就越过朱瞻基,命人将朱高煦和朱高燧卸甲软禁了起来。
两人都刚拼完命,正兴奋着呢,一下子又回到了天黑之前的境遇。
这好比刚进青楼包房,一盆凉水便从头浇了下来。
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得骂出花来。
当然了,朱瞻墡美其名曰是担心二位叔叔的身体,让二位王叔好好休息一番。
可明眼人都知道,朱瞻墡这就是软禁。
此时站在朱瞻墡和朱瞻基身后不远处,耷拉着脑袋,脸上尽是愧疚之色的一众公侯将领,就是明眼人,只不过这些人,选择了装糊涂,睁眼瞎。
一如鞑靼骑兵袭营之初,汉、赵二王刁难挤兑皇太孙朱瞻基的时候一样。
朱瞻墡已经知道了此事,自然也知道了于谦站出来怒斥汉、赵二王之事。
瞥了一眼身后好似犯了错误等待批评的小学生一般的众勋贵,朱瞻墡只觉得好气又笑——这么多皇亲国戚,不乏朱高煦等人的长辈,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句话的。
对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做派。
还有两个例外。
武安侯郑亨和忠勇王金忠,两个人站在朱瞻墡身后不远处,站位,在众人的身前。
与其余人不同,救驾有功的二人,此刻则是单手扶腰,昂首挺胸。
“大哥,听说你营下来了个年轻人,能文能武。”
听闻此言,疲惫的朱瞻基缓缓睁开眼,点头道:“是,叫于谦。
这人是永乐十九年的进士,当时写的文章很好,眼光也有,咱爹很喜欢。
只不过,言辞过于犀利,针砭时弊……
所以,就被降了科举名次。
这次北伐,我特意要过来,跟在身边。
这人,祖上做过元朝的杭州路大总管,其祖父在洪武年间的时候,做过工部主事,家学渊源。”
“官宦世家啊……”
听到朱瞻墡的话,朱瞻基脸上带着略显无奈的笑容,微微摇头。
“大哥,我怎么听说,这人挺凶啊,给二叔三叔骂的不轻。”
“那倒是不至于……”
“大哥,你可得把这人护住了,就二叔三叔那个脾气,要是这人哪天落在他们手里,肯定没好。”
“用你说……
父亲看好此人,敢说话,敢做事,这是大才,要好好用。”
听到朱瞻基的话,朱瞻墡感受着破晓的阳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大哥,出太阳了……”
朱瞻基微微颌首,随即一拍身下座椅,起身道:“我们也该启程返京了。”
听闻此言,朱瞻墡扭过头看向朱瞻基。
“那我给你留下一半骑兵,其余人,我再带回宣府。”
“你还回宣府?跟我一同回京受赏吧。
父亲登基,你又救驾有功,护住了爷爷,咱爹应当封你个一等一的王爵封号。”
“别!”
出乎朱瞻基的预料,朱瞻墡拒绝的很果断,很干脆。
“高低都是亲王爵位,而且,上面还有二哥三哥,我不当那个出头的。”
话音落下,朱瞻基却是不语,只是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盯着朱瞻墡。
“你还有事瞒着我。”
“我没瞒你,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呢。”
“那你现在说罢。”
“我想收拾一下土干也先。”
听闻此言,朱瞻基下意识扭过头,不解的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站在武安侯郑亨身旁,脸上写着‘救驾有功’几个大字的金忠。
金忠见太孙看向自己,连忙拱手。
朱瞻墡扯了扯朱瞻基的衣袖。
“别看他,别看他……”
“好端端的,你收拾他干什么?”
“这小子不老实,我得治治他,让他开出一条直通漠北腹地的通道。
到时候,大哥你就可以领兵直接杀到鞑靼老窝了!
他们,躲都没地方躲!”
朱瞻墡自然不会说什么走私,杀穿漠北,在朱瞻基这里,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果不其然,朱瞻基拍了拍朱瞻墡的肩膀,眼神之中,满是期许。
“好好干,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大哥说,我配合你!
到时候彻底消灭北方隐患,圆了爷爷的遗愿,你就是第一大功臣!”
“我不当什么大功臣,只求大哥你帮我瞒着点二舅舅的事。
你放心,等你登基了,我肯定说服二舅舅,不让他干了!”
听闻此言,朱瞻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之色。
眼神之中,还有嫌弃。
皇家子弟,只知道享福,只知道赚钱,只知道这些俗物,还是走私违法的路子。
朱瞻基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但是,谁让这个弟弟处处为自己着想呢。
见朱瞻基脸色不悦,朱瞻墡连忙找补道:“而且,我都计划好了,打开直通漠北腹地的通道,还要二舅舅的走私商队做掩护。
让他们去探路,到时候大哥你只管率军一路平推过去,便能立下古今帝王难以企及的不世功勋!”
“老五,这不是一码事,走私是走私,建功立业是建功立业,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大哥,我向你保证,这两件事,绝对不会被后世史官混为一谈!”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唉……”
见朱瞻基叹气,朱瞻墡的脸上充满了笑容。
缓缓起身,朱瞻墡冲忠勇王金忠招了招手。
得到授意的金忠腰板挺得更直了,迈着矫健的步伐,来到了二人身前,对着朱瞻墡和朱瞻基的背影,拱手道:“末将见过太孙!见过五殿下!”
“忠勇王,那件事,我禀报太孙了,好好干,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救驾有功,回到京城,太孙就为你请功——头功!”
只一句话,原本意气风发的金忠瞬间萎靡,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干瘪,软趴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