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月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听筒里沙沙的电流声混着远方此起彼落的尖叫。街角便利商店的霓虹招牌炸出火花，映得柏油路面像流淌着血。
「妳父亲墨云天不是死于车祸，」机械处理过的嗓音继续说道：「他切开自己的喉咙，用血在实验室画满封印阵——就在妳出生的那个雨夜。」
林夏突然抓住墨月的手腕。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上，十几个行人正以完全同步的姿势起舞。他们的关节反向扭折，嘴角咧到耳根，合唱着某种黏稠的古老语言。
「当年的研究小组共有七人。」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现在只剩我。如果你想看到父亲的遗物，三十分钟后到白鹭码头第三仓库。」
通话戛然而止。陆离挥刀斩碎扑来的触须状黑影，幽冥火照亮他凝重的侧脸：「我们被包围了。」
墨月环顾四周。扭曲的建筑物表面浮现血管状纹路，路灯化作滴落黑液的肉瘤，空气里飘着腐败的甜香。她将雷霆之力凝成三枚稜镜分给同伴：「戴在胸口，能暂时隔绝精神污染。」
「那通电话可能是陷阱。」林夏用金光扫描着仓库蓝图，「热成像显示里面的生命体...不太对劲。」
「是蛹。」墨月扯开袖口，皮肤下的银紫纹路正在搏动，「我能感应到父亲的气息，就像...」她突然顿住，想起试炼之地那些闪回的记忆画面——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抱着婴儿，在暴雨夜将匕首抵住咽喉。
陆离突然抓住两人扑向墙角。他们原先站立的地面窜出无数白骨手臂，指节间黏连着半透明的膜。远处传来货轮汽笛般的嗡鸣，墨月看到海平面正在隆起。
「潮汐不对，」林夏的金眸泛起数据流，「有什么东西要登陆了。」
他们在畸变的街道间疾奔。橱窗里的模特儿转动眼珠，自动贩卖机吐出内脏与齿轮混杂的物体。经过中央公园时，墨月猛地刹住脚步——青铜纪念碑表面浮现出父亲的脸。
「快走！」陆离拽着她避开地裂喷涌的岩浆，幽冥火在身后织成隔绝热浪的屏障，「这些幻觉会越来越强！」
白鷺码头第三仓库锈蚀的铁门前，墨月发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稜镜在靠近门扉时开始发烫，她闻到浓郁的福马林味混着血腥。
「我来开路。」陆离的刀锋划过门缝，幽蓝火焰吞噬了门锁。
仓库内部的景象让林夏乾呕出声。数百具实验体标本悬浮在琥珀色液体中，从三眼婴儿到背生骨翼的老者，所有容器都连接着中央的圆柱形培养舱。舱内是个与墨月面容七分相似的青年，胸口插着她父亲的银柄手术刀。
「第三代克隆体，編號MX-09。」戴鸟嘴面具的白袍人从阴影中走出，手中的怀表链条串着七枚人类臼齿，「妳父亲是最固执的，宁可把记忆刻进基因链也不愿交出『鑰匙』。」
墨月指尖跳动的雷光突然失控。她看见培养舱青年睁开双眼，虹膜是和自己相同的银紫色。
「1999年9月9日零时，妳父亲用星髓手术刀剖开妳的胎盘。」鸟嘴人敲了敲培养舱，「他在妳的端粒体埋入远古契约，这具克隆体就是契约显化的...」
陸離的刀锋贯穿鸟嘴人胸膛，却只激起一圈波纹。幽冥火中浮现无数重叠的虚影——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持矛的铠甲武士、身缠绷带的木乃伊。
「没用的，我早已将意识上传到所有实验体。」数百个培养舱同时传出混音，「想知道墨云天真正的遗言吗？他說...」
仓库突然剧烈震动。林夏尖叫着指向窗外，墨月看到海水褪成诡异的螢光绿，无数山嶽般的触腕破海而出，顶端睁开的复眼映出整座城市的倒影。
「虛空吞噬者！」陸離的刀身迸出裂痕，「這些幻覺是祂的瞳孔投影！」
培养舱青年突然伸出手指，在玻璃内侧画出血色符号。墨月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涌来——父亲抱着她站在满是仪器的房间，窗外暴雨中悬浮着巨大的青铜罗盘；手术刀划过婴儿后颈时，星空在头顶流转成锁链的形状。
「星穹之契...」她无意识地呢喃，雷霆与暗影在周身形成双螺旋，「原来我是...」
仓库穹顶轰然炸裂。墨月仰头看见虚空吞噬者的本体——那不是生物，而是无数文明残骸拼凑的终末意象。机械义肢与神话生物骨骼交缠，齿轮间滚动着恒星残渣，每个缝隙都挤满哭泣的人脸。
「墨月！」林夏的金光裹住三人，「那些触腕在抽取地核能量！」
陸離突然闷哼跪地。他的幽冥火不受控地涌向吞噬者，皮肤浮现出与培养舱青年相同的纹路。「該死...是克隆体在共鸣...」
墨月将雷霆稜镜按进陆离胸口，转头对林夏喊：「带他去找青铜罗盘！在中央公园纪念碑下面！」她扯断颈间的银链，父亲留下的手术刀开始共鸣，「这里交给我。」
当最后一抹金光消失在废墟尽头，墨月踏进培养舱溢出的琥珀液体。数百个克隆体同时睁眼，与她异口同声：
「以星穹为锁，以血脉为匙。」
虚空吞噬者的触腕骤然僵直。墨月看到每条触腕末端都浮现父亲的身影，七个墨雲天在暴雨中同步举刀。当她将手术刀刺入心口时，整座城市的畸变建筑亮起银线，交织成覆盖天穹的神经网络。
「終於...等到这一天...」数百个克隆体在爆裂的培养舱中伸出手，血肉汇聚成洪流涌向墨月。她的视野开始分裂——同时看见过去的研究员们在血泊中挣扎，看见远古战场的巨神兵被触腕吞噬，看见未来无数个自己在时空尽头重复自刎的动作。
虚空吞噬者发出震碎玻璃的尖啸，墨月却在毁灭的风暴中心笑了。她终于明白试炼之地老者未尽的话语——所谓封印，不过是把钥匙藏进永劫的回圈。当星穹之契完全觉醒的此刻，她既是囚徒，亦是狱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