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初歇，禅院竹影婆娑。慧明禅师执扫帚清扫石阶，见女弟子妙真跪坐菩提树下已有三炷香时辰）
慧明禅师：落叶沾衣不去，可是心中积尘？
妙真：（拭泪）弟子昨夜归家，见邻家阿姊悬梁自尽。她耗尽嫁妆供那赌徒赎身，却换来满院债主泼漆。世人总说女子眼浊，这般劫数当真避无可避么？
慧明禅师：（以帚尖划地成圆）且看这青石板上，晨露聚散可有定数？
（竹风忽起，露珠沿叶脉滚落，在石面绘出蜿蜒水痕）
妙明禅师：（自廊柱后转出）露水本无相，遇凹则驻，逢凸则流。世人择偶犹如露择石纹，石若藏针芒，纵有百斛清露亦化血泪。
慧明禅师：（含笑击掌）妙哉！且去取铜镜三面，一蒙尘，一镀金，一照妖。
（片刻后，三弟子各捧铜镜列于庭前）
镜一：（蒙尘）弟子持此镜三年，但见人影幢幢如雾中行舟。
镜二：（镀金）此镜映人皆覆金面，连乞丐破衣都缀满光斑。
镜三：（照妖）镜中老者变青面獠牙，童子现三头六臂。
慧明禅师：（指山门外老槐）二十年前，商贾之女在此树系红绸祈姻缘。她以蒙尘镜观人，错将盗匪认作侠客；以镀金镜照己，总觉容颜逊色三分；待照妖镜现世，良人已化作森森白骨。
妙真：（惊退半步）莫非世间男子皆妖魔？
慧明禅师：（拾起落叶覆镜）当年那商女若肯以叶为镜，便知秋寒将至，该备冬衣而非嫁衣。（突然将三镜掷地）痴儿！镜本无过，持镜之手在颤啊！
（铜镜碎裂声惊起寒鸦，残片映出万千光影）
妙明禅师：（拾碎片拼成莲花状）昔有比丘尼观水月顿悟，见男子不过水中倒影。风起时，将军变乞儿；浪平时，屠夫现佛相。你等且看这镜中幻象——（碎片忽现斑斓：锦衣公子皮下蠕虫，跛脚书生眉藏剑气）
慧明禅师：（以袈裟拂镜）城南豆腐西施独养痴儿三十年，可识得？她以心为镜，照见那弃婴眸中佛性。而今痴儿能诵《金刚经》，岂非胜过万千才子？
（暮鼓恰于此时响起，惊散镜中幻影）
妙真：（稽首）求师父传授观人之法。
慧明禅师：（取弟子腰间水囊倾泻于地）这水中可映月？
妙真：须得水面澄明。
慧明禅师：（踏碎水月）若心湖汹涌，纵有明月当空，亦只能照见支离破碎。（突然指向妙明）你师兄十年前逃婚出家，可知他当年如何识破娼妓伪装？
妙明禅师：（苦笑）彼女耳后敷粉三寸，却忘染脖颈。世间虚妄总在细处现形，如同檀香炉底藏鼠粪。
慧明禅师：（展颜大笑）善哉！昔有妓女扮作观音，香客皆拜，唯瞎眼婆婆嗅出脂粉味。观人何须目明？六根清净自生慧光。（忽然肃容）尔等且记：女子眼中劫火，实乃众生共业。当观己心如观深渊，待潭水静极，三千世界倒影分明。
（残阳没入远山，禅院古钟自鸣。众弟子凝望满地镜屑，见月光透过碎镜折射，在粉墙上勾出十二因缘图）
后记：三更时分，妙真于禅房见壁间光影摇曳。细观之，原是白日镜屑借月光织就偈语：“情海沉浮皆因妄，照见五蕴始渡航。莫怨尘镜蒙污垢，拭心方见真法王“。晨起再看，唯有尘埃在光柱中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