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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近处,一人站立,一人端坐马上。

外围是一团三百人的骑兵,顶盔掼甲,刀弓齐备,行列之间,阵型严整。

更外圈,则是洋洋洒洒的人头攒动,约摸有着百来号人,虽然尽皆骑马带甲,但是有人骑高头大马;有人坐矮小驽马;有人穿着家中祖传,精心养护的细鳞明光铠;有人披着绣色斑驳,断带皲裂的两当铠;更有甚者,身上只是套着破皮袄,内里鼓鼓囊囊不知道塞着什么东西。

“哼,一群乌合之众,也敢来阻拦乃公。”来渊目光快速一扫,脸上露出不屑神情,“什么平原子弟,我只要一个冲锋,便能冲垮他们!传我号令,整队列阵!”

“来兄还请…慎言!”

就在来渊放肆言语的时候,一个驻马其身边,脸上却始终带着忧虑神情的年轻将领,终究按捺不住,出声阻止,“先前在驿站外,来兄执意放箭,我就觉得不妥。幸好裴昇和秦琼这二人,都无有损伤。我等收到的命令,不是接应秦琼,保证裴昇安全抵达东莱大营吗?”

年轻将领死死盯着来渊,脸上流露出极大的恐惧和不安,“难道来兄的意图,果真是要杀了裴昇!?”他压低声音,干哑的几如从喉咙里挤出的一般,“那可是河东裴氏啊!你就不怕,这等肆意妄为会给你我阿爷,你我家族带来灾祸!?”

“家族?呵,孝范啊,你我阿爷皆是北投南人,为何能得如今地位,一为县公,一为郡公,手握重兵,南征北讨。其中缘由,你可知晓?”来渊低垂着眼帘,并不看那年轻将领,而是低声询问。

“因得圣上宠信。”

年轻将领,来护儿的副将、水军副总管周法尚的少子,亦即来渊口中表字孝范的周绍范,闻言之后,直接脱口回应,旋即瞪大了眼睛,口中疾呼道:“难道是……”

“慎言!”来渊一声大喝打断了周绍范未尽之语,他神色严厉的盯着周绍范,“现在,你该知道我今夜为何如此行事了吧?”

周绍范嘴唇微颤,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心绪早被来渊透露的这消息震荡得如怒海翻涌。

东都洛阳的那位至尊,终于无法忍受关陇世族的势大,要出手打压他们了吗……

周绍范后心阵阵发凉,这位至尊还真是挑的好时机,这一手灯下黑,当真是绝妙。值此时候,全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在征伐高句丽的大事上,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此刻出手。

甚至于,以自家阿爷和来公为手中刀,这是准备将江南士族也牵扯进去,一并收拾。可称是一石二鸟。

只是,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更遑论做这等脏事的人。

自己家族,自己阿爷和来公会得好下场吗?

这位年不过二十三,刚入仕途堪堪四年的周少君,顿时陷入了巨大的忧惧之中,以至于呆滞当场。而没了周绍范的阻碍之后,来渊眼神一凝,几个号令快速下达,那一团精锐骑兵,马上四处散开,正是要结成锋矢阵。

这等姿态,自然引起了外圈那些平原子弟的阵阵骚动。

“他们这是要冲锋?”

“怕甚!我们也冲,叫这些河南子看看我们河北平原子弟的厉害!”

“可是他们有三百人,个个良马精甲,我们才百来号人,敌众我寡啊!”

“无胆之辈,怎么能未战先怯?裴郎君还在他们包围之中,难道我们要转身逃窜?真是笑话!”

一时间,各种言语起此彼伏,或激昂,或犹疑,或怯弱,或坚毅,简直像是一锅沸水蒸腾。不久之后,随着对面阵势渐成,众人纷纷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领头的刘霸道身上。

而刘霸道在瞅了几眼对面敌人之后,却将目光落在了身边的窦建德上,冷冷开口,“漳南离此地不到百里,夜已过半,窦兄的高鸡泊援兵呢?总不能是迷路了吧?”

窦建德先是沉默片刻,忽然间轻叹一声,原本暗淡的神色,转而变得凛冽起来,他挺直身体,拱手四对,“我不知道高鸡泊那边发生了什么错漏,也不知道,援兵究竟到了何处。但是,现在我窦建德人就在此处,就算没有援兵,我也不会退后一步,我会冲在最前,纵然身死,也要拼得裴郎君一丝生机!”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更有许多人颔首赞许不止。

“只不过我这兄弟,在驿站之中两度受创,请刘兄照顾一二,让其居于队尾可否?”窦建德探身向前,手指向身侧的刘黑闼,对着刘霸道恳切相求。

受了重伤,以至于只能伏在马背上喘气的刘黑闼,闻言后未等刘霸道回复,就咧嘴大笑,“错了,错了。阿兄你错了,这等大事,我老刘怎能落于人后,甘做一懦夫?谁人拿根麻绳给我,把我与马鞍绑紧了。我要冲在第一排!”

“好,为仁义而死,你我死得其所!”

窦建德听到刘黑闼所言之后,也不再劝,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径直下了马,撕掉身上袍服一角,仔仔细细的将刘黑闼捆扎在马鞍上。

两人这番行为言语,默然之中,自有豪气昂扬。连带着周遭原本浮躁的气息,也迅速安定了下来。

一股决绝面死的气势,渐渐荡开,笼罩在了这些平原子弟身上。

而此时被团团围在两道包围内的裴昇,并不知道这两伙人发生的具体事情,但是,他看得出,两军冲锋在即,战事一触即发。

“不用看了。三百着甲铁骑,还是来公亲手调教出来的,久历战阵的精锐老兵。别说那百来号未曾训练的寻常乡里子弟,便是面对千人轻骑,亦能轻易胜之。”

秦琼的声音暗幽幽的传来,“等他们将这些平原子弟杀光,转过头就要来杀你了。”

“不杀你吗?”裴昇淡淡回了一嘴。

秦琼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笑了一声,“杀便杀吧,我说过我感激的是来公,若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我。如果我的命对他有用,交给他又何妨。”

“迂腐!来渊就能代表来护儿?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借着来护儿的幌子,另行他事?都说忠孝难全,你以为你现在甘愿赴死,就是尽忠了?狗屁!再说孝,如此轻抛性命,你对得起家中殷切寄望的老父老母吗?”

“若是你真就甘心献死,方才驿站之中,为何出言提醒众人躲避?想想吧,想想你那几个无辜死于来渊箭下的手下,你真无动于衷?你真的甘愿?想清楚你心中真正想法!不要闭着眼睛枉死,到了黄泉,才恍然自己做了不忠不孝之人!”

裴昇缓了一口气,嗤笑一声,指着自己胸膛,“我不一样,我可不会原地等死,这大好世间,我才匆匆一瞥,还没看够呢!谁想杀我,我先杀他!”

说罢,他便举步向前,点了点那些掉转马头,阵列完毕的来渊骑兵,说道:“如今,敌人正在我与援兵之间,正是发起两面夹击的好时机。”

“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更遑论眼前区区三百人,区区来渊?”

“你,秦叔宝,愿不愿,和我一起冲锋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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