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太大了,而我们的心太小,小到只能装得下几个人。那个懦弱又坚强的小个子,显然已走进了韦京的心,他从未品尝过今日这般苦涩,那些师傅逼着他吟诵过的离别诗句,此时竟是如此贴切。
万水千山远,请君多珍重。离别是双方的,肩负着祝福与担忧的不仅是韦京,对于姬筱染来说也还有很长的路在等她。韦京由衷地期望,这个来自遥远蓉山,独自漂泊他乡的姑娘,能够活得精彩,过得逍遥。毕竟,离别不是主旋律,离别是为了更动人的重逢。
人生得意处,与君重相逢。
……
感慨一会就好,时间长了会变成感伤,韦京拍拍自己的脸,江面上的冷风将他从消沉的情绪里拔出来。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他走进阁楼,寻找着自己的舱房。内河上跑的,不过是用于漕运的漕船,和海上的战船不一样,漕船的底是平的,吃水不深,甲板上的楼阁是客人们的舱房,甲板下则是堆放货物的底舱。
从右京来中京时,总共一千六百余里路,韦京走了半个月,算上杂七杂八的费用,花了二两多银子。这次不同,乘船要便宜许多,中京到上京总共一千二百余里的水路,仅需两百文。
上京府位于帝国北部,文景一世帝景安四年时,从中京迁都于此,以加强对北方边境的控制。由于上京城本是一座军事要塞,工、农、商等不够发达,因此迁都之时曾有过不少反对的声音。
“陛下,中京乃三朝古都,政教农商均已成完备体系,倘若此时迁都,牵一发则动全身,帝国恐会引发慌乱。况且上京城历来作为军事要塞,一无商道,二无钱粮,人口、土地也不足,臣以为上京不适合作为国都之选。”
“爱卿所言有理,然北境连年袭扰不断,边陲军民苦不堪言。帝国幅员辽阔,东、南两面环海,唯有西面与邻国接壤,而西南又有巫山、蓉山为天然屏障,故南方边境无忧,唯有西北、东北两处大小战火不息。
上京地处北部咽喉,向西可直出涣西道,迎击沙萨王国,向东则可直抵东海、溟北道,歼灭倭人。可以说,上京安定,则帝国浊江以北之广袤土地皆可定,然北境历来地广人稀,若迁都于此,或可边境无忧。
如今帝国新立,中京既为旧都,自当辞旧迎新,正所谓不破不立。至于卿所言商道、人口、钱粮等,朕欲修筑两京运河,以沟通南北,借中京之底蕴,定能解上京之难题。”
“此时不宜大兴土木,陛下三思啊!”
“朕意已决,开凿运河。”
……
船上待得无聊,韦京仰卧在甲板上,手里抛一橘子,数着天上的云朵。
“公子,这里风大,不如回舱。”一名船工搭话。
“不要紧,舱里太闷,在这里我还可以欣赏美景。”
韦京坐了起来,指着对岸的柳树吟起一句打油诗。
“桃红江水,柳树新芽,人间逸致,与我繁花。”
“哈哈,公子好兴致。”船工自然听不懂这文绉绉的话。
“船家,我看这速度不快啊?你看,岸边那小屁孩都超过我们了——”
“没办法,逆流而上,走得慢些,一个时辰也就二十余里。”
“那岂不是比走路……快一点?”
韦京很想说比走路还慢,普通人步行大概在一个时辰十五至二十里之间,像他这样的武人则会更快。
“公子说得是,船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马,但作为长途运输,船要比马车更快。”
“哦?这是为何?”
“这马车虽快,但马需要休息,需要精饲料,到了驿站还要换马,走走停停的,因此长途跋涉马车并不快。而乘船则不同,船能日夜兼程,顺利地话,一天三百里不是问题。”
原来如此,难怪这运河上每日都如此繁忙。
“这样挺好,既能抵达上京,还有江边美景供我欣赏。”
“嘿!也不是所有的旅人都有公子这般雅兴哟~”船工说着,朝甲板另一边坏笑。
韦京好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人正趴在甲板上呕吐,头伸出水面,发束被江水打湿。
“呕哕——”
……
老娘叫箫柔,北岭萧家的箫柔。如你所见,老娘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没错!只是女扮男装而已。
什么?你说我骗人?
老娘……好吧,老娘承认了,老娘是长得魁梧了些,都怪小时候只知道习武,等回过神来,不仅书画、女红一窍不通,就连胸前都练得发硬了,啥都不会只会打架,也没有人提亲,嫁不出去……
呜呜呜——
老娘也好想当一个弱女子。
如今只是说说而已,早就没这个幻想了。毕竟……裙子实在太难穿……
既然成不了家,那就该考虑立业。这不,年初的时候,听闻陛下要选拔军中人才,老娘拿一辈子单身换来的武艺,肯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谁知刚自信满满地出发,还没等来大展身手的机会,就栽在了半道上。
老娘,竟然晕船!
人类,明明靠两条腿走路,却为什么要发明船?坐船就罢了,为什么船上这么晃,这么晕?
在岸边看着的时候,明明风不大,浪也不大,船速更是慢得可怜,可是上来就后悔了。这东西不仅左右晃,上下也晃,老娘从驶离码头,就趴在这甲板上没动过,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啊,那边好像有人在看着我,好丢人啊……
你们为何都跟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情吟诗,有力气说话?
可恶,那边的臭小子竟然敢笑我!等靠了岸的,老娘要打得你娘都不认……
呕哕——
……
船边狂吐的那人抬头瞥了一眼这边,韦京哑然失笑。
都这样了,还警告我呢?
晕船是个要命的问题,大多数人多少都会有一点,只是常在水上待就慢慢习惯了。不过也有少数天生就不晕,比如韦京,作为海边生长的小子,晕船可就太笑人了。
“兄弟,晕船啊?”韦京坐到箫柔的身边,这人好像有点臭。
“……”
箫柔白了他一眼,你欠揍吗?
“我叫韦京,你呢?”韦京没看见一样,指着对面的一条船继续叨叨叨,“你怎么趴这洗头?这水不干净的,你看那小屁孩正往河里撒尿呢——”
“滚……”
恶心的感觉莫名更重了,箫柔强忍着不吐出来。
“气性那么大呢。难道……我猜错了?其实你没在洗头?”韦京故作吃惊地喊。
“……”
废话,有在这洗头的吗!
“我知道了!你在练功,是不是?快说说,练的什么?我平时都倒立练功,你这趴着的我还是头一次见,教教我呗~”
假装没看见他气得直哆嗦,韦京继续犯贱。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传说中的蛤蟆功~”
韦京学着他的样子,也在甲板上趴下,鼓起腮帮子学起蛙叫。
“呱——呱——”
“*哥屋恩……”
“呱——你说什么?呱——你大点声。”
“给老……呕……滚!”
箫柔吐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