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源仔细听了会,摇铃声愈发清晰。
他追出去一看。
夜色如墨,薄雾缭绕,一队身穿白衣的人四肢僵硬地在山道上前行,发出沙沙声响。
那分明就是行尸。
赵子良踹醒所有人,提着朴刀赶过来。
“杨兄弟,那、那些就是杨家桥村的村民?”
杨源心头颤动,急着说道:“不知道,我们过去看看。”
他飞步急追,身边空无一人。回过身,却见赵子良杵在原地没动。
“走啊,怎么不走了?”
赵子良沉思片刻,仿佛突然通了窍。
“杨兄弟,我突然想到,幕后之人把杨家桥村的村民抓走了,那会不会对鹤山村的村民也下此毒手?”
赵子良捶了下手掌心,很是担忧。
“你看阿彩姑娘这么漂亮的人儿,要被抓走了,那多可怜啊!我看我还是先去她们家,保护她们的安危为上。”
杨源哭笑不得,赵子良这摆明了就是害怕想要逃避,还找乱七八糟的理由。
胆小谄媚,无耻又下流,除了人不算坏,其余找不到什么优点。
这等人竟然是县衙的衙差。难怪釜阳县一带的老百姓对衙差的印象向来不佳。
他眯着眼盯着赵子良看,把赵子良看得眼神躲闪,撇过头去。
“那个……你看那婆婆这么和蔼,和我老母一样。我一想到家里老母若是被恶人抓走,必然心焦如焚,实在是难以弃她们而去。”
尽管知道赵子良话里话外在强调自己家里还有老人,但杨源听着,心里也有些触动。
毕竟他也是来找自己家人的。让别人不顾危险帮他寻找家人,确实太难为他们了。
杨源点头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我去追那些人,你去保护村民。就这么说定了。”
赵子良抱拳道:“行!那杨兄弟你当心!”
那一队人已经走远,杨源赶紧追去。赵子良大吐了口气,肩膀一耸,双手就挂了下来。
“头儿,我们不跟着杨特务使一起去啊?”
赵子良大骂:“去去去!你有几条命可以去!我刚才保住了你们的小命,你们该请喝花酒了!”
他一屁股坐在村头的石头上,想着自己在县衙里待得好好的,晚上散衙之后还能去喝个花酒。现在深陷险境,连口水都没得喝。
他越想越来气,恼起来就想着干脆骑马回去,把杨源一个人抛下得了。
他走去村头牵马,刚伸手准备去解缰绳,忽然停住了。
他缩回手,原地来来回回兜圈子,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什么。
他抬眼看向远处,浓雾笼罩,目之所及只有黑黢黢一片,杨源的身影早已不见。
“哎!死就死吧!”
赵子良刚跨出一步,身后几个衙差就跟了上来。
赵子良喝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保护鹤山村的村民,任务重大,务必寸步不离。老王,我不在你就是班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唯你是问!”
“是!”
说完,赵子良捏紧刀鞘,逃也似的冲进了黑夜。
……
杨源一路追去。
那一队行尸动作僵硬,脚步迟缓,但不知为何,杨源加大脚力,奋力直追,竟然还追不上。反而越追越远,只能看着几人倏然远去。
仲秋时节,山间夜晚气温骤降,浓雾弥漫。
光秃秃的树枝扭曲变形,伸向昏暝的天空。阴风吹在幽深的林间小道,野兽的嚎叫声在风中回荡。尸骨随处可见。
摇铃声再度响起,仿佛揉碎了杂在风中,一吹起来周围一片,从四面八方扎进了杨源身上每个毛孔。
杨源听音辨声,耳廓一耸,迅速往东上山。很快就看见那一队行尸。
他们的脚步还是很快,杨源越追越远。但是每当他快要追丢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他又能追上了。
他稍作停顿,犹豫一阵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山林便是一片开阔地,山腰子里搭建了几间简陋的茅舍,大概是进山采药时临时睡觉之处。
雨滴在杨源脸上滑落。
他抬起头,看到密集的雨线像针似的扎下来。
林中枝叶繁茂,跟了一路竟没发觉已经下雨了。
那一队行尸沿着山路往山脚去,杨源跟在后面,没一会就瞧见了一处火光。
山坳坳里烧着篝火,一个穿白衣戴白帽,手持白幡和摇铃的人站在篝火堆前。
火光把他的影子照得歪歪扭扭,像是在泥地上跳舞。
那些行尸走到山坳,围着篝火堆站立。
杨源细细一看,不少都是熟面孔,有些还经常到他家来和大娘李萍闲聊天。
唯一的幸运,这些人中没有他的家人。
白衣人一摇铃,那些行尸就举起双手,再一摇铃,双手放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紧接着,仪式进入到第二阶段。白衣人领着那些行尸开始念诵祭词。
白衣人摇一下铃,喊一句祭词,那些行尸就重复一遍。
“伏望天神,吾辈祭拜。”
“以吾之血祭天地。以吾之躯献神灵。”
“受吾血肉,赐予仙体;受吾灵魂,寿与天齐。”
“今日献祭,永登仙道!”
杨源伏在山上茅舍附近,低头看着下面的祭祀活动,心想:“原来是邪魔外道。”
再一摇铃,村民围绕着篝火堆转了一圈。杨源瞳孔骤然收缩,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刚才那一队行尸约莫有八人。他们走进山坳,围着篝火堆站了一圈,其中一人站在了篝火堆的另一面,被挡住了视线。
杨源一直注意着山坳里的献祭仪式,根本没有见到有任何人离开。没想到,现在竟然少了一人。
只剩七人了。
那个人会在哪?
杨源疯狂扫视周围。
山坳深处……没有!
篝火堆附近……没有!
灌木丛中……没有!
香樟树林……没有!
到处都没有!
会在哪儿呢?
杨源猛一转头,脸颊突然一凉,像是贴到了一块冰上。
眼前,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再一看,那张死灰色的脸才进入杨源的视线。
原来,他一直就这么静静地蹲在旁边。
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