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哪说给你做,明明是说给我们做。”柏松专业拆弟弟台十四年。
柏青撇嘴,也不争论,转头乐呵呵打听,“年三十吃啥呀大嫂,能不能蒸点豆糕、枣糕?”
“成呀,过几天就蒸,这两天帮忙磨豆面吧。”
“好,我还能捡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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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在深山老林,门户也不算多,可年节到底是年节,白云岭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八九岁的孩子皮衣皮帽穿得圆滚滚,离的远了还以为动物成精直立行走了呢,三五成群在路上放鞭炮。
路面只薄薄一层雪,墙根处还留下扫帚的划痕,家家户户灶房烟囱青烟缕缕,一整天都不带停。
柏松掂了掂背篓,脚步轻快地回家。
柏苍家灶房白气缭绕,三盏油灯颤微微燃烧着,柏青贴墙根站,时不时前后门开点缝隙透气,让水气消散。
年夜饭是谢叶、柏翠一道操持的,也胜在柏家准备的东西齐全,一桌菜凉拌、热炒连带煎炸、清蒸,很有看头。
糕饼花馍不消说,前儿已经蒸好冻了存在大瓮,可以吃出正月,饭点的时候放蒸笼里馏一回就成。
今晚现做的就有七道,锅包肉、水煮肉片、排骨炖粉条、腊肉炒蒜苗、清蒸鱼、粉蒸肉、醋溜豆芽,余者凉拌菠菜、凉拌干菜、糜子甜饭、糯米甜饭算是自家提前做好的“预制菜”稍微加工一下。
花馍、豆包、糖包、豆糕之类的,已经入不了柏青眼了,他来来回回在灶房溜达,就等着大人收拾完上桌开吃呢。
因为大锅架了蒸笼,锅里也煮了干菜,谢烨便将炉子烧得旺旺的架了小铁锅,排骨粉条菌子炖差不离了倒腾到陶锅放在正堂炭盆上温着,这才开始焯豆芽煮肉片。
准备得差不离了烧素油,先炝炸蒜末姜末花椒胡椒,水煮肉片炝热油,而后又给凉拌菜、清蒸鱼留出炸香油,这才炸肉片、炒腊肉,最后给锅包肉拌汁勾芡。
锅包肉出锅,谢烨将节俭精神发挥到极致,添了两瓢水加了树莓酱调成不大正宗的饭后甜水,每人半碗刚刚好。
出灶房时谢烨有一瞬恍惚,冰天雪地里即便夜晚也不算黑,透过东山失了叶子盖了雪的林隙可窥见静谧弦月的身影。
冷气冲面,忙了一天头昏脑胀的感觉瞬间消失,竟是有种灵台清明之感,她长舒一口气,没见到柏青身影,问道:“小青呢,眼看吃饭了不见人了。”
柏松正从正堂掀门帘探头看来,道:“早对着一大桌子好吃的留了半桶口水了。”
不一时,柏青的声音传来,“我没偷吃。”这是自家,且说做这些饭菜就是今晚吃的,即便饿了还有干果、果脯、糕点吃,哪就要巴巴偷吃饭菜,这等失礼又叫人小瞧说嘴的事儿,他才不干呢!
柏翠收拾好灶膛,不给柴火滑下来引发火灾的机会,出来关灶房门,听这话音笑道:“大嫂你先进屋,今年倒真像是过年。”
她有所感,柏松更是感触颇深,他的记忆里,爹娘在世时过年才是这样,这几年,虽说有四叔和别家照顾,可年夜饭从未这么丰盛过。
而且今年大嫂准备的足,他家也给亲近些的人家送了自家的菜式,很能拿得出手,甚至称得上白云岭独一份。
腊肉、炖肉的不算新鲜,各家也不缺,可抵不上他家大嫂手艺好做的味儿地道,更别提那粉蒸肉、夹沙肉、还有那鲜嫩嫩水灵灵的豆芽。
柏松自觉今年有了大嫂,年节过得很能挺得直腰板,而且他越发有个念想,虽说现在大嫂顶着主事人的名头,可大哥这头却是比往年他自个当主事人还有威望。
他心中隐约觉着,白云岭的天,要变了。
放桌上,一家人,还是比不上农户的山民,自是没有什么食不语的规矩,只要不吧唧嘴不含着饭说话,谢烨不大约束几个小的。
柏青吃得满嘴油,嘟着嘴巴感慨:“大嫂最好了,大嫂辛苦啦!”
“怎么,我们不辛苦啊,也就你在灶房尝咸淡了,我们可是光顾着跑腿干活了。”柏松端着碗咂了一口微酸微甜的“涮锅水”,很是没好气。
对,虽然谢烨往里加了树莓酱,可在柏松这里,妥妥的“涮锅水”。
柏青捏着筷子,挺真诚地看了一眼他大哥,说道:“‘书上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看我们以前跟着大哥过得啥日子呀,今年有了大嫂才不一样呢,大嫂肯定最辛苦。”至于二哥,还不如大哥哩,两人辛苦了个啥哟,往年过年连个花馍都蒸不出来哩!
“咳嗯……”被弟弟嫌弃了的柏苍呛到了,转头面向身后咳了好几下。
柏青怕他收拾自己,连忙找补:“当然有大哥在也好,比大壮哥那样的亲爹好。”以往自家过年不比今年有大嫂,可也比隔壁有金家强多了。
这话是实话,而且虽无父无母,但柏苍家的日子,白云岭泰半人家都不及。
他是在大哥这里找补回来了,却是无意中戳了二哥的刀,柏松想到爹娘在世的光景,神色暗了暗,不过瞥到供桌上的贡菜花馍香烛,心里又轻松了。
糙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