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后面嘀嘀咕咕,探路的楚惊弦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她没有听到声音,便想翻窗入内,只是那窗内侧用铁栓插死,一时之间难以打开。
顾昭见状,连忙撕下一块衣摆缠在手上,一边缠,一边跑到了楚惊弦的身旁。
他探手摸到窗户边缘,岳家散手中的缠丝劲发动,一震之下,将那扇窗后的铁栓震了开来。
这一手干净利落,把楚惊弦看的也颇为惊讶,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光,眼波流转之际,让顾昭心中一荡。
不过他知道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赶紧收敛心神,打开窗户,确认内中无人,这才一个翻身钻了进去。
楚惊弦紧跟其后,只有郭嘉费了点劲,好不容易才爬了进来。
账房之内,一张厚重的榆木桌靠墙摆放,桌案上放着一盏油灯。
桌后是一把半旧的太师椅,椅垫的布料已磨得泛白,隐约可见几处补丁。
楚惊弦走到墙角,那里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柜,柜门半掩着。
柜子旁边堆着一堆竹简。她随手在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了一张毯子,扔给顾昭道:“挂在窗上,挡一挡。”
顾昭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用意,连忙跑到窗前,用毯子将窗户挡住,屋中登时一片漆黑。
一声清响,楚惊弦已然用火石点燃了那盏油灯,灯光微弱,灯芯结着灯花,忽明忽暗地闪烁,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顾昭举灯打量,房间里除了桌椅和那个柜子,别无他物。只有四周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帛画,不过顾昭也没有心思去欣赏。
他四下里看了看,并没有找到账本之类的东西,而唯一有可能藏东西的柜子,已然被楚惊弦翻了一遍。
至于那堆竹简,他过去翻了半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此时郭嘉已然整理好衣服,拍去了身上在爬窗时沾染上的泥土,他眉头微蹙,目光在账房中四处逡巡。
账房内的陈设可谓简陋,难道记载买卖记录的清单并不在此处?
忽然之间,他的视线定格在房梁之上,那里镶嵌着一块铜片,上面刻的似乎是河图洛书图。
他目光紧紧盯着那副图,脑中飞快地计算着:河图以十数合五方,五行相生;洛书以九数分布八方,纵横皆十五。
“把灯给我。”郭嘉忽然道。
他接过顾昭递来的油灯,在地面上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果不其然,北方的一块地砖上,隐隐刻有一个坎位的符号。
那个符号刻得极浅,若不是将油灯拿到近前,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
找到了第一个符号,便方便了很多,他陆续找到了其他方位。
然后他想了想:“丹坊之中,最重火候。”说着,他一步踏上了南方离位的火符之上。
紧接着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当他依次踩完最后一块地砖时,只听一阵“咔咔”声响。
榆木桌下的一块石砖忽然弹了起来,底下的缝隙中,一个精致的铜盒缓缓漏了出来。
“有两下子啊。”楚惊弦拍了拍郭嘉的肩膀,甚是嘉许。
郭嘉没有理会少女的赞许,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铜盒,铜盒上方刻着天地二字,下方却是壹到拾的十个数字。
“还是火?”他喃喃自语着:“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二为火之生数,七为火之成数……”
他伸出手去,依次按下了地、贰、天、柒。
当最后一个柒被按下时,一声轻微的咔哒声自盒中传出,原本锁住盒盖的机关顿时松开。
郭嘉眉毛一挑,轻轻掀开盒盖。一本账本正静静躺在其中,纸张微微泛黄,首页已然被人撕掉。
他将账本取出,一页页的翻看着。顾昭和楚惊弦也凑了过来,猛然间,郭嘉的手一抖,停在了某一页上。
三个人的眼光同时看到了上面记载的文字:孟春,自洛阳白马寺购入寒星砂贰千斛,每斛五铢钱三百文,总计金六镒。后面还有一行小字,运耗五十三斛。
“白马寺……两千斛。”顾昭喃喃自语道:“一个寺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寒星砂,还要卖给这紫烟坊呢?”
“寒星砂的市价我虽然不清楚,但五铢钱三百文的价格,委实有些低了。”
楚惊弦看得不明所以,她见顾昭和郭嘉都是两眼放光,忍不住问道:“这丹坊买材料不是很正常吗?你们这么纳闷干什么?”
顾昭见不得美女纳闷,赶忙把寒星砂跟鬼火的推断大概说了一遍。
没想到楚惊弦听完,不屑道:“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还颍川学子呢,学傻了吧。”
此言一出,郭嘉颇为诧异道:“难道你想明白了?”
少女得意洋洋地道:“当然。”
顾昭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期待地看着少女道:“好姑娘,说来听听?”
“如果你们的推断都是对的,那么这件事情,就是和尚给丹坊原料,让丹坊练成那什么玉,对不对?”
“离魂玉。”
“啊,对,离魂玉。然后用这个玉,再去制造出鬼火烧人的假象,对不对?”
两人纷纷点头,少女猛然一拍手:“那不就对了。这么一来,外面的老百姓都说是阴兵过境,那要让阴兵不来,怎么办?”
“求佛保佑!”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对啦!”少女看了看两人,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其实这个道理本来也不算难想,只是两人思维转得太快,又被其他因素干扰,反而没有楚惊弦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
郭嘉猛然抓住了顾昭的手臂:“郑兄和王兄都曾在月旦评时,抨击过佛门乱象!”
顾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郭嘉指的是他那两位挚友郑恪和王琰,也就是死在藏书阁中的另外那两人。
至于月旦评,那是由许劭和他兄弟许靖搞出来的东西,每月初一,会公开对当代人物进行点评。
这位许劭,就是认为曹操是“乱世之奸雄”的那位许子将。
他恍然大悟,郑王二人因为批判佛门被杀,陈平则是发现了丹坊中的秘密被灭口。
这三人的案子说得通了,然而自己这边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一团雾水。
惊弦姑娘的理论虽然可以解释鬼火的事情,但却解释不了自己为何被牵连进去。
郭嘉将那个账本收入怀中,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地道:“我定要在书院揭露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