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越便匆匆赶到渡口。顾昭跟他说昨夜一战，受了些伤，不过也已将妖龙斩杀，让他不必再担心。
昨夜的打斗动静不小，那些五里之外值守的士兵也都看到，故此王越也没有生疑。
他劝顾昭歇息几天，养好伤再走。顾昭哪里待得住，当即问他要了驿站换马的文书，跟楚翔乘船过河。
王越又额外给了他们一份文书，授权可便宜行事。两人过了河，一路往北而去。
根据王越的最新情报，那车队离了汲县之后，似乎知道了自身已经暴露，再也没有出现过。
按照王越的推测，如果那些人最终的目的是冀州，那么下一站很有可能是朝歌。只要过了朝歌，就是冀州地界，然而朝歌县令并未看到类似的车队。
听到朝歌的名字，顾昭心里一动，不知道自己去那里会不会觉醒什么神仙技能。事实上，他现在对昨夜的变化还没完全搞明白。
听岳武穆的意思，似乎是自己做的事情比较符合他老人家的心意，这才二次传枪。
他想了想自己穿越之后的所作所为，无论是鬼火案，还是现在的桃花案，似乎都还算得上是一身正气，没给自己这个法医的身份抹黑。
难道这个系统还有好感度？只要所作所为符合传艺人的心意，就能让好感度增加，从而触发更多技能？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岳家散手只是赤手空拳，武穆神枪已然是枪法了。再往后，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武穆遗书了，那才是这个乱世里最强大的技能。
他不由得想起前世某网站上的滥觞问题：“给丞相一个岳飞，能不能北伐成功……”
胡思乱想了一回，他知道多想也没什么用。其实昨夜对敖辛说的那几句话，也是他这些天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拉一支队伍，自己争霸天下，重塑汉室江山。这听起来固然很拉风，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
他过于热血，有时候还有一些理想化，所以才会选择法医这个行当，想要为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这样的性格，可能不适合做一个领袖，而更适合一个游侠。然而不管是领袖还是游侠，自身的强大始终是第一位的。
另外就是，那反复出现的奇异符文，让他隐隐觉得，自己的穿越也许不是偶然。
正想着心事，楚翔拍马赶到他的身边：“想什么呢？”
顾昭看着身边俏丽可人的少女，嬉皮笑脸地道：“想你呢。”
座下的龙马陡然一声长嘶，似乎听不下去如此无耻的话语。
楚翔脸一红，“没个正经。”一催马往前去了，不再搭理他。
孟津到朝歌有四百多里，这点路程对于龙马来说不在话下，然而楚翔的坐骑却是凡马。
好在有了换马文书，两人几乎没有休息，见到驿站就更换马匹。趁着换马的时候，稍微吃喝点东西，其余时间，均在不停地赶路。
落日把驿道旁的槐树影子拉得老长，楚翔揉了揉握着缰绳的手掌。身下这匹黄骠马鼻孔喷着白气，浑身都是汗水，腿脚已经微微打颤。
从汲县的驿站疾驰至此，沿途邮亭的旗幡都化作了她眼角的残影。她掀起帷帽下的皂纱，露出因长途奔袭而微微发红的脸颊。
呼~她吐出一口气。这是到达朝歌之前的最后一个驿站了，距离朝歌还有三十多里。
她打量着四周，驿站土墙上，“河内传舍”四个大字依稀可辨，瓦当间已然生出了半尺高的枯草。
顾昭从她身后赶了上来，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二十辆漆画的双辕马车正停在驿站的前庭中，车轮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酉时三刻的闭门鼓都敲过了，这些押运官倒是很勤勉啊。”
顾昭把手中换马的文书交给驿卒，他的声音混在商队嘈杂的忙碌声里，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他拽了拽身上的衣服，那身细麻布料早已被汗水浸透，让他有点怀念前世的速干衣。
楚翔随着驿卒去挑选马匹，顾昭打量着那些马车，油布遮盖的货物在晚风里起伏如兽脊。他下意识地看向车辙间距，约有五尺。他心中一动，这似乎远超寻常商队的规制。
顾昭不动声色地翻身下马，牵着马自马车附近经过。就在他经过第三辆马车的时候，龙马突然打了个响鼻，抖了抖鬃毛。
顾昭微微一怔，看向那辆马车，鼻中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苏合香气。
“官爷里边请。”
一个驿卒提着灯笼迎了出来，灯影在布满裂痕的夯土墙上摇晃。
他跟随驿卒走进了大厅，厅堂里弥漫着一股温热黏稠的浑浊气息，那是无数呼吸与体温交织的产物。六张榆木案几拼成的长桌旁，十几个短衣汉子正在分食黍饼。
顾昭的视线扫过他们虎口的老茧，跟他在鬼市中验看的那具尸体十分相似，应该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最里侧的络腮胡子突然抬头，手中割肉的匕首在陶碗边沿擦出刺耳声响。
“有劳炙两个黍饼，再把这个水囊灌满。今夜我要赶到朝歌。”
顾昭没有再待在大厅里，他转身出门，来到前庭之中。商队的伙计还在忙碌着，查看着马车上的漆器有没有破损。
顾昭走到第三辆马车旁，跟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搭起了讪。
“车马劳顿，小郎君这一路可还顺遂？”
他屈指叩了叩漆轺车辕，木纹里的尘屑簌簌落下。
“好木头，这轸间雕的应龙纹，像是汲水畔老匠人的手笔啊。也只有汲山漆树汁，才熬的出这么精巧的云气纹。”
少年用袖口抹着额角的薄汗，脸上满是自豪。
“那是，咱们汲县作坊……”
话音未落，车上一个三足乌纹漆的箱子忽然滑落，重重地砸在车辕上，发出一声巨响。拉车的辕马被惊得险些跳了起来，旁边正在捆扎革带的皂衣大汉一把将那少年拽到身后。
“贵人见笑。这小子新来的，毛手毛脚。”
说罢他转身对那少年喝道：“这车是要送到赵郡李府上的，碰坏了一点，你小子还有命吗？”
顾昭当然知道赵郡李氏的名望。当年号称“荀氏八龙”之一的荀爽曾经去拜访李膺，回来之后到处跟人炫耀——今天居然为李君赶车了。
皂衣大汉这话明显是说给顾昭听的，既然是李氏的东西，自然是不能耽误的，更别打听。
顾昭笑了笑：“是在下唐突了。”
他拱了拱手，从马车前离开。
刚才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让他再次确认了那香气的来源，就是在这马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