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上钱后,蔡国豪就跟黄升各自骑着自行车往东海县城那边赶去,车链子碾过碎石路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到了东海县城后,黄升先是带着蔡国豪回了一趟黄记杂货铺。
黄生回家先是洗漱了一番,穿上那件浆洗得发硬的白衬衫。
他穿戴整齐后,从柜子里拿出200多块钱,又挎上军绿色的挎包,这才跟着蔡国豪出了门。
两人在马街上拦了辆自行三轮车,坐着去了东海汽车站。
三轮车车夫弓着背栽着他们蹬过石板桥时,蔡国豪瞥见车夫后颈上晶亮的汗珠。
很快就到了东海汔车站。
两人昨晚已经谈好了,就坐大巴车去鹅城那边。
东海县城离鹅城不远,也就一百多公里。
而他们俩的战友陈汉,就在鹅城的博罗县龙溪镇水东村。
东海县城没有直达博罗县的汽车,所以他们只能先坐到鹅城,然后再转车去博罗。
汽车站里人声鼎沸,吵吵闹闹的。
两人先去买了汽车票。
进站后,两人就坐上了大巴车,前排的位置。
开往鹅城的大巴漆皮剥落,车顶捆着鸡笼鸭笼,汽油味混着咸鱼味直往鼻子里钻。
蔡国豪攥紧车票,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大约上午10点钟的时候,大巴车开始发车。
这时候还没修上高速公路呢,所以大巴车只能走省道。
而且这时候省道也还没有铺上水泥,都是黄泥巴路,路上颠簸的很。
蔡国豪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黄泥巴路像条黄蟒似的在山间游蹿。
突然车身猛的一颠簸,旁边一个穿着白花蓝布衣的妇人,竹篮里滚出几个青皮鸭蛋。
大巴车开到半路时,车突然停了下来。
司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回过头来看着满车的乘客,叼着烟卷喊道:
“放水!放水!大家快下去放水了,十分钟后出发。”
此时蔡国豪正盯着窗外连绵的荔枝林出神呢。
听到司机这么一喊,蔡国豪只感觉尿意上涌。
“走,老哥,下车透透气!”
“嗯!”
黄升从睡梦中醒转,小声的哼了一声。
等大家都方便完回到车后,司机才开着车赶路。
在路上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后,大巴车才终于到达鹅城汽车站。
蔡国豪和黄升赶紧下了车,来到车站大厅。
此时鹅城汽车站的挂钟指向13:20。
两人肚子不约而同的咕咕叫起来,便出了车站,在骑楼底下的小店先吃了碗“麻陂肉丸”汤粉。
这种小店的卫生状况极差,粗瓷碗沿都结着经年的茶垢。
不过汤粉还是挺好吃的。
吃完汤粉后,两人这才重新返回车站,买了去博罗县的车票。
据售票员说,这趟去博罗县城的车会途经龙溪镇。
去博罗的中巴车开动时,蔡国豪一路数着窗外掠过的水塘。
当第十一个水塘泛起鱼鳞状的波光时,龙溪镇的牌坊撞进眼帘。
两人便喊了声“司机停车”,然后下了车。
下车之后,两人又改坐自行三轮车,跟拉车的师傅说了声“去水东村”后,拉车的师傅就拉着两人赶往水东村。
等两人到了水东村,蔡国豪从三轮车斗跳了下来。
他举目四望,发现这个村子并不大。
这水东村,是一座客家人的村落。
村子中间是一座大大的围屋。
围屋的夯土墙爬满牵牛花,青瓦缝里探出几茎狗尾草。
围屋的周围则散落着许多小瓦房。
此时已经接近下午4点钟,两人一阵打听,这才找到了陈汉的家。
此时陈汉正穿着白背心,在家里深井靠墙边的地方忙活着呢。
他把刚刚从荔枝树上锯下来的荔枝苗整齐的靠墙边码好,然后拿着个葫芦瓢开始往荔枝苗上撒水。
“陈汉!”
黄升对着陈汉的后背大喊了一声。
陈汉手里的葫芦瓢哐当砸在青石板上。
这个声音是多么熟悉啊!
九年前新兵连那个暴雨夜,也是这般水花四溅——当时他们挤在漏雨的帐篷里,陈汉的搪瓷缸接满了雨水。
陈汉立即转过身来。
当看到站在门口的黄升和蔡国豪,他喜出望外,嘴巴咧的大大的,笑着向黄升和蔡国豪狂奔跑去。
三个男人的臂膀绞成结实的绳扣,汗酸味混着荔枝木的清香。
屋檐下垂着的那唯一一根老腊肉在风里晃荡。
腊肉下面,是陈汉昨夜劈好的柴垛。
三位老战友开心的抱在一起,那激动劲儿,就像当年红军胜利会师一般。
自打当年部队一别后,陈汉和黄升以及蔡国豪已经整整六年没有见过面了。
“前几天阿升写信过来,说你们最近会来,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这不来见老战友嘛,能不快?”黄升回答道。
蔡国豪却觉的眼前这人在自己记忆中已是很久远的人物了,陈汉如今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蔡国豪感觉还挺兴奋的。
他冲陈汉点点头,咧着嘴道:“你这客家佬,这么多年不见,怎么还这么年轻?”
陈汉只当蔡国豪是客套的玩笑话,
“孩子都几个了,还谈什么年轻?对了,阿豪你现在怎么样了?”
“他呀,现在可历害了,都当上赤脚医生了。
“他们村里人现在个个都对阿豪这小子尊敬得很。”黄升笑呵呵的。
“是嘛!那可真够出息的。
“不过也对,你以前在部队上就是卫生员,当年你的医术就挺好的。
“我当时手臂受伤,还是你给包扎的呢!”
“哎,你们一个个别净夸我了。我现在这也是没饭吃了,混个温饱而已。
“要不然,也不会上汉哥你这买荔枝苗来了。”
“哎,你看我!光顾着开心说话了。
“你们一路奔波,都累了吧。
“快进来坐,喝杯茶歇一歇!”
陈汉说着,就放开手,把两人迎进了堂屋。
“呵呵呵……”
几人在木制茶几旁坐下,陈汉开始泡茶。
蔡国豪则从黄升一步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两位战友各派了一只,自己嘴巴上也来一只。
“哎,阿豪你这脑袋怎么想的,怎么想起种荔枝来了?”
蔡国豪轻轻笑了笑,抽了一口烟后便又开始吹牛。
“俗话说,穷则变,变则通嘛!
“我现在穷得叮当响,不多想想办法搞钱能行吗?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