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砂城，坊市街。
腊月隆冬，时近傍晚，街上冷风直往方墨的麻布衣里钻。
方墨嘴唇冻得发紫，徒劳地紧了紧单薄的衣裳。
怀中的引火符倒是可以为方墨增添几分温度，但他却一张都舍不得用。
毕竟他还指望着那一沓黄纸能换来自己往后几天的口粮。
方墨走到一家符箓商行前，看了看门口挂着的歪斜牌匾，上面寒酸地写着“宝符斋”三个字。
用麻木的双腿蹭了蹭地，弄干净鞋上残雪后，方墨才躬身进门。
铺子不大，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类符箓，散发出笔墨清香。
屋里燃着火盆，显得颇为暖和。
一个管事打扮的老头蜷在柜台后，像是在打瞌睡。听到方墨进来的动静，老掌柜阖上的眼皮轻轻抬起。
“来得正好，天寒地冻的，帮我把火盆添旺点。”
方墨应了一声，来到火盆处，从怀中抽出一道引火符。
火光下，符箓上的朱砂纹路发出鲜艳光泽，方墨松开手，将其扔入盆中。
唰！
黄纸尚在空中就兀自崩解，化为几条矫小火蛇钻进火盆里。
噼啪噼啪！盆中火苗猛地窜高，火力更旺，一股暖烘烘的热力劲直扑方墨面门。
一念成焰，触物即燃，这引火符可比前世的火柴和打火机好用多了。
方墨感叹着，意犹未尽地离开温暖的火盆，将怀里的一沓符箓掏出，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
“许叔，一共二十九张引火符，劳烦您点一下。”
许叔接过，看也没看随手放到货架上。
“还是老价格，你画的符一张只能算五文。”
引火符是最廉价的九品灵符，卖不出价。
况且方墨甚至不是正规的符师学徒，他画的符价值还要再打折扣。算进画符的笔墨成本，他累死累活画出一张符，撑死净赚一文。
一文钱，只配买半个包子，还是素馅的。
许叔将一袋钱币递给方墨，方墨又认真清点了片刻，从中取出数枚放在台前。
“许叔，给多了。”
许叔关照方墨，照例多给了几文。
虽然那几文钱能让他在大冷天吃上一口热乎的，但人穷不能穷志气。
方墨一次也没拿过多出来的钱。
许叔没好气地摆了摆手，“你这样攒，一辈子也攒不够拜师当符箓学徒的钱！”
方墨一愣，又摇摇头。
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方墨转身离开铺子。
一到室外，方墨刚刚暖上的身子就像是被当头浇了盆冰水。
“这个世界的冬天也忒冷了！”
方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算了……买完米盐后，要是钱还有剩，去买些厚实的衣物被褥吧。”
方墨哆嗦着往街尾的米面铺走去。
可事不尽人意，正值年关，就是糙米劣盐也卖得出价。
买完未来数天的吃食，方墨口袋里也没剩下几个子，更别提买新衣了。
坊市街里，置办年货的人熙熙攘攘。
只有方墨还是穿着那身只填了点草木絮的麻布单衣，孤身一人站在街口。
方墨抬头望天，忽然记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三月之久。
可以说是穿越也可以说是觉醒前世记忆，总之，他方墨此生只是符周王朝治下青砂县城中的一介贫民。
啪！
一朵烟花升空，彩焰炸开，将方墨惊醒。
青砂城中像方墨这样的穷鬼只是少数，一个年头到了末尾，城里的大户人家们舍得放些爆竹烟花，图个热热闹闹。
又是几声炮响，这次阵仗更大了。
空中的赤焰化作朱雀，青烟凝成苍龙，不似凡人烟火，倒像仙人异象。
“火符触发底药，再用幻形符弄出瑞兽图案吗，这符箓烟花一炮下去得多少银子啊……”方墨喃喃道。
符周王朝境内，不提花哨的符箓烟花，也是处处可见符箓身影。
玄冰符可使鱼脍经旬不腐，甘霖符能保农户岁稔年丰。
符箓惠民济世，符修因受万姓香火，享王朝气运。
真正的符箓修士地位超然，一张宝符更是抵得上万两黄金。
方墨对此心驰神往，但现实的问题摆在他面前。
没钱可是修不了符的，方墨连拜师当符箓学徒的束脩都凑不齐。
方墨把昂起的头垂下，一步一步朝着外城走去。
烟花放完，他准备回家了。
和内城不同，外城道路泥泞，脏乱不堪，走过错落密集的棚户区，方墨看见自家那破小的房子。
打开门，方墨回到家中，屋子里没有多余的陈设，显得十分空荡。
房子是过世父母留下所剩不多的遗产，除此以外，最有用的便是一页残缺符书，上面记载着引火符的详细画法。
靠着它，方墨自己琢磨出了画引火符的门道，总算有了在城里糊口的手段。
但也仅此而已了，九品灵符并不稀罕，方墨也不是正统符箓学徒出身，只会个最简单的引火符更算不上符修。
正如许叔说的那样，他画一辈子引火符也只能勉强维生，难谈其他。
“还是得攒够银子，拜符师学本事才能出头。”
方墨从灶台里摸出两块又干又硬的麦饼，鼓起腮帮，报复性地嚼着。
“这玩意和吃土一样……真怀念前世香喷喷的肉夹馍啊。”
方墨不情不愿地咽下饼子，为了攒钱，他平日吃穿都尽量从简。
“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呢……”
“学穿越者搞发明？符修们都把路走绝了，符箓可不输某些现代造物……”
“去下青砂矿？不成，此身的爹妈都不幸死在矿下了，这活不能干……”
方墨长叹一口气。
无依无靠地来到这个世界，他只剩下了最后的依仗。
希望今晚能成功一次吧。
方墨闭上眼，陡然间，几行文字如墨水晕开，浮现在方墨的意识中：
【九牒化离精，火符升一品。】
【掌握圆满九品引火符后，可熔炼九张九品引火符，成就八品符箓。】
水波样的文字变幻成一团清澈白火，从方墨额头祖窍跃出，躺在他的手心静静燃烧。
方墨盯着火焰，眼神微动。
这道白火随自己穿越而来，似有九符合一提升符箓品级之威能。
但条件是自己得先画出一道没有任何缺憾的圆满九品引火符。
但方墨没有经过正经的符箓训练，对符纹之理一知半解，要想制成圆满符箓，只能依靠日积月累的肌肉记忆。
“离宫走笔凝丙丁火，符胆藏锋锁赤精魂……”
方墨默念引火符制符心决，在脑内又过了一遍过往制符的经历。
为求温饱，无数个日夜自己都在画这最廉价的符箓。
他相信自己对引火符已极为熟稔，即使他根本算不上符师，也有一定把握画出圆满引火符。
方墨深吸一口气，取来纸笔。
“今晚一定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