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内乱的消息传到了宋国,宋元公也很震惊。他的女儿嫁给了季平子,自己的女婿驱逐了国君,这种违背周礼、大逆不道的事件,如何收场?十一月份,宋元公要为鲁昭公出奔齐国之事前往晋国访问,一是探听一下晋国的态度,看看晋国是不是要讨伐季氏、扶持鲁侯返鲁复位?二是想撇清宋国的责任,通过自己的访问,促成晋国帮助鲁侯回国复位。也就是说,在鲁国季氏驱逐国君事件中,宋国并没有参与。
在出访之前,宋元公梦见太子栾在祖庙即位为国君,自己与父君宋平公身穿朝服在旁观礼。第二天醒来后,宋元公赶紧召见六卿,把自己的梦讲给大家听,他说:“寡人不才,不能好好事奉父辈、兄辈,给诸位爱卿带来了忧虑,这是寡人的罪过。如果以诸位之灵气,使寡人能够获保全尸而死,那些用来承载寡人尸身的棺材,请在礼制规格上不要超过先君!”说完失声哭泣起来。
六卿都诧异得摸不着头脑,国君这是魔怔了,做了个梦就当真了?再说了,礼制法度皆在,即便是国君薨逝,也是要遵守周礼的,怎能随意更改?左师仲几答道:“国君如果是为了社稷,自行降低与亲近之人饮宴的规格,群臣不敢干涉。然而,宋国的法度中,有关出生和安葬的礼制,先君早已有所规定,群臣将誓死遵守和捍卫,不敢废弃。臣子失职,法律是不能赦免的。臣不忍心因失职而死,只能辱没国君之命了!”意思是说,国君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好好的怎么就说到死后安葬的规格了?再说了,国君如何安葬是有规制的,臣子应当遵守礼制,如果真按照您说的那样办理,那就是失职,会受惩罚的,因此不能领命。其他众卿也都纷纷跪拜,劝宋元公收回成命。宋元公也不再坚持,收拾了一下就出发前往晋国了。十一月十三日,刚走到曲棘就去世了。两个月之后,鲁昭公二十六年正月,按照国君之礼举行了葬礼,葬礼的一切规制都没有改变,只是举行葬礼的时间比周礼的规定(诸侯五月而葬)提前了几个月。
齐景公根本不考虑晋国的态度,他先将鲁昭公临时安顿在阳州城,回到临淄后就诏命讨伐鲁国。经过两个多月的准备,十二月二十四日,齐景公亲自率领齐国大军,包围了鲁国的郓城;只用了十来天,鲁昭公二十六年(公元前516年)正月五日,齐军就攻克了郓城,三月份,齐景公请鲁昭公居住于郓城,为回国复位做准备。鲁国的郓城位于大野泽畔,在齐国阳州城沿济水的上游。这座郓城也叫西郓城,鲁国东部还有一座郓城,称为东郓城,靠近莒国。
安置好鲁昭公后,齐侯率大军沿汶水东进,鲁昭公随行,包围了孟孙氏的采邑成邑,意图十分明显,就是先拿下成邑,然后兵锋直指鲁国都城曲阜。
季平子知道,鲁国军队难以招架来势汹汹的齐国大军,而且齐军是护送国君而来,鲁国只有一位国君,现在齐侯率军护送国君归来,鲁国军队本就无心恋战。季平子眼看大势已去,就派出家臣前往齐国军中,用重金财货贿赂齐国重臣。齐景公虽然早已下令,禁止接受鲁国赠送的财货,但面对季氏送来的各种奇珍异宝,齐国方面总有人笑纳。
季氏家臣申丰和女贾携带重礼两匹织锦找到齐侯宠臣梁丘据的家臣高齮(yǐ),对他说道:“如果您能帮助季氏买通子犹(梁丘据),季氏将帮助您成为高氏宗主,再送给您五千庚粟。”高氏原宗主高强在十六年前(鲁昭公十年)逃奔到了鲁国,现在齐国高氏宗主之位空缺;再加上五千庚粟,一庚为二斗四升,那可是一万两千斗粮食啊!高齮心动了,他将申丰、女贾送来的织锦献给了梁丘据,把季氏请求齐国退兵的意思禀告给了他。梁丘据看到这两匹织锦非常喜欢,高齮说:“鲁人买了很多织锦,堆成了一堆,有一百匹。由于道路不通,先送过来两匹。”梁丘据收下了织锦,然后跑去齐景公面前撺掇说:“众臣好像对护送鲁侯复位不是很尽力,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能奉行国君您的命令。臣只是觉得奇怪:宋元公为鲁侯去晋国,死在了半路的曲棘;叔孙昭子为鲁侯回国奔波,也是无疾而死于府中。不知是上天要抛弃鲁国呢?还是鲁侯得罪了鬼神,以至于此?国君您如果坐镇于齐国边境,派群臣护送鲁侯,试探前行。如若大军进展顺利,大功告成,国君您可以再亲自前往鲁都;如果事不能成,国君您就不必屈尊前往了。”齐景公觉得梁丘据真是为自己着想,于是采纳了他的建议,派公子锄率领齐军护送着鲁昭公继续攻打成邑,自己则先回到了齐国境内。
成邑是孟氏的采邑,但是孟氏宗主孟懿子只有十四岁,也没个主意,手下的半个军由成邑大夫公孙朝指挥,季平子也亲率左军之师来到成邑坐镇。成邑大夫公孙朝向季平子请命说:“成邑,是用来保卫国家的。请执政大人准我迎战齐军!”季平子同意了,现在这时候能主动请战的的将军还能有几个?公孙朝勇气可嘉,他还请求缴纳人质给季平子,因为他是孟氏家臣,担心季平子不信任他,但此时的季平子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慨然说道:“鲁国信任你,这就足够了!”
一场成邑保卫战就这样开始了。公孙朝的策略是先假装求和迷惑齐军,拖延时间,抓紧时间部署兵马。他派人到齐军营中求和说:“孟氏,是鲁国的破落家族,他们压榨成邑太过分,成邑民众不能忍受,请求降齐。”齐军在公子锄的指挥下将成邑围得铁桶一般,等候城中之人出城投降。齐营之中有军士到淄水河畔饮马,他们觉得成邑马上就要投降了,就放松了戒备;公孙朝派出一支部队突袭了这股齐军,还对齐军说这是为了满足城内抗齐之人的愿望,目的是减缓他们对降齐计划的阻挠。等待鲁军的兵马布置停当之后,公孙朝就向齐军摊牌了,他派人告知齐军,城内的民众大多不愿投降,鲁军只能与齐军决战了。
气急败坏的齐军与鲁军在成邑之外的炊鼻展开了决战。此时,齐景公已经回到了齐国,没有国君亲临,齐军士气就不如攻克郓城之时高涨;另一方面,鲁国成邑不但有季平子率左军增援,而且成邑大夫公孙朝争取了时间,调动部署鲁军为保卫成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形势此消彼长,保家卫国的鲁军在炊鼻向齐军展开了猛烈的攻势。
战场之上,齐将子渊捷的战车追击着鲁大夫野声子的车驾,子渊捷射出的箭正中野声子战车盾牌中脊,箭头扎入三寸。野声子则回头用箭射向子渊捷的车驾战马,箭头射断了马颈上的鞅带,直入马颈,战马倒地而亡。子渊捷只得换乘另一辆战车,战场上的鲁军士卒把子渊捷当成了叔孙氏的司马鬷戾,一起上前给他帮忙。这位齐国将军大喊一声:“我乃齐国将军子渊捷!”鲁军士卒这才反应过来,众兵士举起长戟刺向子渊捷,被子渊捷用箭射中多人。为子渊捷驾御战车的御者夸赞道:“将军好箭法!将军再射!”子渊捷却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催促御者道:“速速追击前面的鲁国大夫!对鲁军大队人马来袭,可以射死几个让他们害怕,但不能射死太多激怒他们,否则咱们就跑不掉了。”
齐大夫子囊带的战车也在追击鲁大夫野声子,他在野声子的战车后面一边追一边骂野声子战场逃窜是胆小鬼,但没有射箭;野声子也就回骂了起来,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骂个没完,却都没有射箭。急得在后面追击的齐将子渊捷也跟着大骂起这两位战场上想靠对骂来取胜的书呆子。
季氏家臣冉竖的车驾紧追齐大夫陈武子,这位陈武子是齐卿陈桓子的长子,被冉竖射出的箭伤到了手,弓箭掉落,也是在战场上大骂射伤他的冉竖。冉竖没有继续追击,回来禀告家主季平子说:“有一位君子模样的人,皮肤白皙,胡子眉毛又黑又密,还特别善骂,小人射中了他的手臂。”季平子听后说:“那一定是子强(陈武子)了。你抓住他了?”冉竖答道:“没有,既然说他是君子,小人怎敢去抓他?”
鲁人林雍本来是颜鸣的车右,他耻于与颜鸣同车作战,于是跳下战车,持戈独自战斗,被从后面冲过来的齐国大将苑何忌割掉了耳朵。颜鸣指挥御者驾御战车冲回来要救走林雍,苑何忌的御者一边大叫“小心车下”,一边盯着正在奔跑的林雍。苑何忌手持长戟砍断了林雍的一只脚。林雍单脚跳着登上了鲁军的其它战车逃了回去;此时颜鸣为救林雍,三入齐军阵中,大喊“林雍上车!”,连齐军都赞叹鲁军这高涨的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