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昭公二十三年(公元前519年),楚国令尹子瑕病逝、司马薳越自缢,一下子失去了两位重臣,楚平王心中郁闷不已。鸡父之战败于吴国,原配夫人还被吴人掳走!虽说平王现在的夫人是秦嬴,但废太子建之母毕竟曾是楚王夫人,如今也去到吴国与小孙子公子胜聚在一起,平王觉得面上无光。不过当务之急,是任命新的令尹和司马。经过反复斟酌,平王决定任命囊瓦为令尹;任命郤宛(原太宰伯州犁之子)为司马。
囊瓦的祖父是楚国前令尹王子贞(字子囊,楚庄王第三子、楚共王的弟弟),曾辅佐过楚共王和楚康王。鲁襄公十四年(公元前559年)令尹王子贞(子囊)去世的时候,遗命要修筑郢都城墙;囊瓦一上任,楚国刚刚在鸡父之战败给了吴国这件事,让他想起了祖父王子贞的遗命,于是再次加固修缮了郢都城墙,囊瓦担心有那么一天,吴国人要是打到了郢都城下怎么办?
楚大夫沈尹戌评价说:“郢都必会失守于子常(令尹囊瓦)之手。如果不能保卫郢都,再加固城墙也是没用的。古代的时候,天子德及远方,柔和四夷,四夷守卫华夏诸侯。周王室衰微后,依靠诸侯守御四夷入侵。诸侯的地位没落后,守卫靠的是四方邻国和边境守备。诸侯结交四方邻国、警惕四方边境,百姓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居乐业,春、夏、秋三时的农事有所收获。百姓没有内忧,也没有外患,国都哪里用得着增修城墙?现在楚国开始惧怕吴国了,要加固郢都的城墙,防守的范围已经缩小的都城了。如果四方边境不能守住,国都怎能不亡?划定边界、修治土地、巩固边境堡垒,亲近百姓、加强瞭望、不欺邻国、谨慎官吏的职守,保持外交的礼节,不差失不贪婪,不懦弱不强横,修正守备以防止意外的发生,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昔时楚国祖先若敖、蚡冒以至于楚武王、楚文王,土地不过百里见方,而警惕四方边境,也没有加固郢都的城墙;如今楚国土地千里见方,却反而增修郢都城墙,也太难为你们了!”
吴国取得了鸡父之战的胜利后,开始让百姓休养生息。吴王僚继续作他的逍遥国君,小心谨慎地提防着堂兄公子光。公子光这边,他知道自己这位堂弟国君爱吃鱼,因此让义士专诸去太湖边上向名厨太和公学习烧“全炙鱼”(类似现在的烤鱼,后世的“糖醋鱼”、“西湖醋鱼”则是吸取了“全炙鱼”的做法演变而来)。公子光和伍子胥的计划,是在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在一次宴席之上,由专诸刺杀吴王僚。然而,吴王身披的铠甲是专门从楚国棠溪寻得的铁甲,普通的兵器根本无法刺穿。
公子光不无得意地对伍子胥说:“越国有一位铸剑大师名叫欧冶子,他奉越王之命铸成了五柄宝剑,三长两短。长剑为湛卢、纯钧、巨阙;短剑为胜邪、鱼肠;它们皆锋利无比、削铁如泥。鱼肠剑如今就在本公子府中,宴席之上,可以让专诸向堂兄进献“全炙鱼”,将鱼肠剑藏于鱼腹之中,这样方可躲过国君禁卫的检查。”
伍子胥听公子光说鱼肠剑在他手中,自然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现在只等一个绝佳的机会,大人到时候宴请吴王,以行大事。”
鲁昭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18年)秋天,楚国边境城邑卑梁氏的少女和吴国边境的女子争夺桑叶,两家发生了械斗,两边城邑的长官得知后,又互相攻伐。楚平王接到报告后,为了报复鸡父之战的失利,在冬天的时候亲率楚国水师讨伐吴国。一向爱说风凉话的楚大夫沈尹戌说:“大王这一去,必将丢城失地。楚国不安抚百姓,还劳师远征;吴军以静制动,将会紧追楚军,而楚国的边境又没有加强戒备,怎能不失去城邑?”
越国大夫胥犴(àn)在巢湖北岸城邑豫章的江边上迎候楚王水师,进献了大量的军需品,越国王子仓还向楚王赠送了座船,并和越大夫寿梦一起,率领水师跟随楚王一同出征。这位楚平王在到达楚国边境的圉阳后,留下令尹囊瓦和司马郤宛领兵,自己却在大战之前返回了郢都!吴国派出公子光率领的大军,水陆并进,主动出击攻打楚军,楚军后撤,吴军趁楚国边境守备松懈,灭掉了楚国的附属小国巢国,还攻占了楚国的钟离城。
楚大夫沈尹戌无奈地说道:“这就是郢都失陷的起点。国君这一番行动,率兵亲征而又战前返回都城,楚国丢失了巢、钟离两座城池,失去了两位守城将帅,这样下去吴军还不早晚打到郢都?”
公子光率吴军灭巢国、取钟离城,又一次取得了对楚军的大胜。回到府中,伍子胥前来祝贺他凯旋而归。此时的公子光已经羽翼丰满、雄才大略,确实具备了作为吴国的一代明主所需要的各种条件。伍子胥与公子光把盏对饮时,给公子光分析了当前的局面,他说:“主公您率军与楚国作战已是战无不胜,可喜可贺!如果下次伐楚,主公可想办法不领兵出征,吴王不是让自己的两个亲弟弟掌管军队吗,让他们两个去跟楚国较量一番,就会更加凸显您的军事才能了。而且那时候,国中空虚,吴王在军中的嫡系亲弟弟都不在国内,主公就可以行大事了。”
公子光一听就明白了,他举起酒爵说道:“那咱们就静待下次吴楚之战的出现了。”
鲁卿叔孙昭子在昭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18年)二月从晋国安全回到了曲阜,正赶上三桓中的孟孙氏宗主孟僖子(仲孙貜)去世,叔孙昭子上门去吊唁,孟氏继承人、孟僖子的嫡长子孟懿子(仲孙何忌)接待了他。孟僖子去世之前,还特意嘱咐自己的两个儿子孟懿子和弟弟南宫敬叔拜孔子为师,向孔子学礼。当时孔子正在开办私学,鲁国各家族纷纷把自己的子弟送入孔子门下,其它诸侯国也有不少子弟来到鲁国拜孔子为师。叔孙昭子在孟氏府中见到了孔子,他看到孔子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礼数周到,在一众弟子的簇拥下,飘逸如仙人一般。叔孙昭子对一同前来孟府吊唁的季平子说:“这位孔丘将来可非同小可,孟孙氏之主都是他的学生啊!”季平子此时在鲁国权倾朝野,眼里哪会把孔子当回事?他“哼”了一声,算是对叔孙昭子的回答。
季平子还专门到叔孙氏的府上登门为叔孙昭子接风洗尘,宴席之间,季平子向叔孙昭子解释说,当初让大人去晋国也是没有办法,国君去晋国总是被挡回来,鲁国朝中诸事繁多,只有咱们两个在操心打理;不是大人去,就是老夫去,总不能让国君去吧。得知大人被晋国扣押的消息后,老夫立刻派出家臣申丰带上财礼去晋国想办法搭救大人,大人可不要因此怨恨老夫啊!咱们三桓是一脉相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需要互相扶持。
叔孙昭子心想,三桓一脉相承,为什么你季氏取消我叔孙氏的中军呢?三桓应该尊国君、守社稷,而你季氏却要独自掌权,你置国君于何地?现在的场景,和昭公元年家父被晋国扣留回国后又何其相似!然而,他表面上还是对季平子非常客气地答道:“执政大人言重了!家父曾言,季氏主政、叔孙氏外访,都是为了国君和社稷。三桓荣辱相依、互相依存,当不分你我!”
季平子又向叔孙昭子提起,宋国内乱已平,宋公任命了新的六师(左师仲几、右师乐大心、司马公孙忌、司徒边卬、司城乐祁犁、司寇乐挽),如今已有两年了。鲁国与宋国相邻,为延续鲁宋之好,意如(季平子名意如,也叫季孙意如)幸得宋公允准,迎娶宋公之女,想请老大人为意如辛苦一趟,赴宋国迎归夫人。时间还来得及,老大人刚从晋国回来,先调养一下,来年春天去宋国迎亲正合适。叔孙昭子心想,你们季氏果然霸道啊,你不是国君,却让老夫一个鲁卿为你去宋国行聘、迎亲,场面可真大啊!虽然这么想,但叔孙昭子也是个老滑头,他当场允诺道:“老夫义不容辞!”
鲁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开春,鲁卿兼司马叔孙昭子到达宋国都城商丘进行访问。家住都城桐门的右师乐大心以当朝宰相的身份接待了叔孙昭子,二人见面的时候,叔孙昭子发现,右师乐大心对在场的其他宋国大夫和同为六师的司城乐祁犁的态度十分傲慢。叔孙昭子知道,宋国乐氏宗主应该是司城乐祁犁,乐大心家族在乐氏族中属于小宗族人,与司城乐祁犁素有嫌隙,现在都当着鲁国使臣的面儿,言语之间多有轻贱,这矛盾够深的。回到馆驿后,叔孙昭子对手下说:“这位右师恐怕将来不得不逃亡。君子尊重自己,然后才能尊重别人,这叫有礼。现在这位右师乐大心对他们的大夫和同族宗主都不尊重,这是不尊重他自己啊!能叫有礼吗?无礼,必将逃亡。”
宋元公设享礼招待了鲁卿叔孙昭子,并在享礼上朗诵了《新宫》。意思是说,新宫将是自己的女儿与鲁国执政季孙意如的新家,幸福喜乐。
叔孙昭子也朗诵了《车辖》,主旨就是赞颂新婚美满。诗中最后一章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觏尔新婚,以慰我心。
(高山巍峨仰望,大路平坦出行。
四匹骏马快跑,缰绳整齐如琴。
看你新婚美满,我心宽慰欢欣。)
第二天,按照享礼的程序,宾主继续宴饮。大家都很高兴,酒酣耳热,宋元公叫叔孙昭子坐到自己的右侧,本来叔孙昭子是作为客人,坐在距离宋公比较远的位置,不便交谈。宋公与叔孙氏饮酒交谈,互相都掉了眼泪。司城乐祁犁佐助宴会礼仪,在场看到了这一切。宴会结束后,乐祁犁回到家里说:“国君和叔孙氏估计都活不过今年了。我听说‘该高兴的时候悲哀,该悲哀的时候高兴,都是失去了本心。’心的精华神明,称为魂魄。魂儿都丢了,怎能长久?”
还真让乐祁犁说对了,叔孙昭子在本年十月十一日去世;宋元公在本年十一月十三日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