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蓼是被花椒味熏醒的。
她睁眼看见个肚皮透明的老和尚，正用鹌鹑蛋在她额头上滚来滚去。对方袈裟下露出半截孔雀蓝发梢——那分明是自己被烛阴毒泪染坏的头发。
“虚白大师！“她猛地坐起，“您怎么...“
老和尚突然掀开袈裟，露出鼓胀如孕的肚皮。半透明的皮肤下游动着禽类胚胎，某个长着人脸的小东西正在啄击胞衣：“嘘，贫僧在孵蛋。“
阿蓼翻身滚下竹榻，后腰撞上煎药的铜炉。炉里煮着五色鸟羽，腾起的热气凝成句谶语：三更灯灭，五鼓魂归。
“别碰我的时辰汤。“虚白往炉中撒了把铁屑，“萧大人用三颗夜枭眼换你这条小命，贫僧总得算准他送葬的吉时。“
窗外传来金铁交击声。阿蓼扒着窗缝望去，萧烬正在竹林里与三个傀儡刺客缠斗。他右臂覆满冰晶，挥剑时带起霜风暴，却压不住脖颈蔓延的青铜纹路。
“他中毒了？“阿蓼摸向自己隐隐作痛的右眼。昨夜昏迷前的画面涌入脑海：混沌卵吸食着皇陵青铜，晏九韶的狂笑回荡在星图之间......
虚白突然捏住她下巴，浑浊的眼球几乎贴到鼻尖：“小雀儿，你眼里养着只不得了的玩意。“他指甲划过阿蓼右眼，激得瞳孔中的星辉乱窜，“子时它会啄穿你脑仁，除非——“
“除非什么？“
老僧从袖中掏出枚带血的喜鹊蛋：“吞了这个，老衲教你用谎话喂它。“
阿蓼盯着蛋壳上的人脸花纹：“这是...偃女的傀儡卵？“
话音未落，竹门被剑气劈碎。萧烬拎着颗傀儡头颅进来，冰甲缝隙渗着黑血：“药僧，你再多说半句废话...“
虚白突然把喜鹊蛋塞进阿蓼嘴里。粘稠的蛋液滑过喉管，她右眼顿时涌出星芒，在虚空投射出晏九韶的虚影——那家伙正在岱宗观星台，将青鸾镜碎片插进皇帝的天灵盖。
“咳...这是...“阿蓼掐着脖子干呕。
“未来三刻钟的泡影。“虚白肚皮里的胚胎突然开口，“代价是减寿三年，划算得很。“
萧烬的隼爪抵住老僧咽喉：“你早知道晏九韶的计划。“
“贫僧还知道这丫头活不过重阳。“虚白笑眯眯地拍开铁爪，“萧大人与其杀人灭口，不如去城南乱葬岗挖挖看？“
阿蓼突然抽搐着栽倒。她右眼里的星图疯狂流转，映出骇人景象：无数百姓排成长队，正将自家孩童送进青铜鼎。鼎中腾起的却不是火焰，而是粘稠的凤凰髓。
“是涅槃祭...“她抓着萧烬的剑鞘爬起来，“晏九韶要拿全城幼儿当火引，重燃岱宗天柱！“
烛阴的惨叫突然从后院传来。三人冲过去时，鲛人正抱着尾巴在药池里扑腾：“哪个缺德的在艾草汤里掺雄黄！“
阿蓼却盯着池底倒影。月光下的药汤泛起涟漪，映出皇陵方向升起的青铜烟柱——那分明是混沌卵在吸收地脉。
“没时间了。“她拽下颈间银项圈，“虚白大师，给我能压制星图的药。“
老僧从耳孔里掏出只壁虎干：“用无根水送服，每日三次...“
“我要的是立刻见效的！“
“有倒是有。“虚白撩开袈裟，露出腰间玉瓶，“这是用毕方鸟粪混着凤凰羽...“
萧烬突然挥剑斩落竹枝。众人头顶传来机关转动声，七具青铜人俑破土而出。它们关节处镶着孔雀石，胸腔里传出铁雀啼鸣。
“是晏九韶的探子！“烛阴甩出毒液箭，“专克你家冰坨子！“
萧烬的霜剑与人俑相撞，迸出青绿色火星。阿蓼右眼突然刺痛，星图自动标记出人俑弱点：“檀中穴！它们靠胸腔的雀心供能！“
虚白趁机抛来药锄：“小雀儿，接好了！“
阿蓼翻身躲过人俑扑击，药锄精准砸中其胸口。雀心暴露的刹那，她咬破指尖画出蛇巫血咒。人俑剧烈颤抖，突然调头攻向同类。
“以儡制儡？“烛阴吹了声口哨，“这招阴得漂亮！“
萧烬趁机斩落两具人俑头颅，却见剩余五具突然抱团融化，凝成巨型孔雀傀儡。雀喙张开时，阿蓼颈间骤然一紧——那星图竟在操控她的银项圈！
“萧...烬...“她扒着项圈艰难发声，“把我...和雀喙...绑一起...“
刑官瞬间会意。隼爪铁索缠住阿蓼腰身，将她抛向傀儡咽喉。星图控制下的项圈越收越紧，却在贴近雀喙时突然松弛——寄生体在畏惧宿主！
阿蓼趁机将虚白的药粉撒入傀儡核心。孔雀傀儡发出金属悲鸣，轰然炸成青铜暴雨。她跌进萧烬怀里时，发现对方冰甲下的皮肤已半数青铜化。
“你...“阿蓼刚要开口，喉间猛地涌上腥甜。虚白的药开始反噬，右眼流出的不再是星辉，而是带着羽毛碎片的血泪。
烛阴用秃尾巴卷来地图：“刚在傀儡残骸里找到的，标着晏九韶的老鼠洞。“
羊皮卷上，岱宗天柱被画成衔尾蛇状。虚白突然夺过地图，用胚胎液在上面描出红圈：“是地宫祭坛，历代皇帝在那儿换骨。“
萧烬擦掉嘴角冰碴：“怎么进？“
“走水路。“阿蓼拭去血泪，“玄冥灯芯在发烫，说明鸿雁精魄感应到同源...“
她突然噤声。右眼星图不受控制地显现出恐怖画面：烛阴被钉在祭坛当灯油，萧烬浑身爬满青铜纹路，而自己高坐白骨王座，脚下踩着虚白破碎的颅骨。
“阿蓼？“萧烬捏住她颤抖的肩，“看到什么了？“
“看到...“她咽下满嘴血腥，“看到晏九韶在跳大神。“
烛阴噗嗤笑出声，被萧烬瞪得缩回药池。虚白往阿蓼掌心塞了把鸟骨针：“小雀儿，说谎会长喙哦。“
子时更鼓传来时，阿蓼摸出颗夜枭眼吞下。苦涩在舌尖漫开的瞬间，她听见右眼里的寄生体发出餍足的叹息。竹林外，混沌卵的阴影已笼罩半片夜空。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