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收,夕阳的光芒笼罩在东宫的每一个角落,给这冬日带来一丝难得的温暖。
偌大的庭院中,一名名甲士的身影出入其中,在带头军将的喝令声中,不少人虽然脸上还带着茫然之意,但平时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们下意识选择了听从。
残阳如血,照在甲胄表层,映出一道道寒光。
庭院另一头,两名身着紫色官袍的大臣缓步踏入庭院,看着满院的甲士,两人都停下脚步。
“殿下在哪?”
问话的人,赫然就是李敬玄,脸上再没有和太子待在一起的谄媚,反而满是冷厉。
就算满朝上下都在背地里耻笑他,但李敬玄当初在河西刚开头的时候,也是凭着唐军之势强行打了两场碾压局,直到吐蕃那边启用论钦陵为帅,李敬玄才兵败如山倒。
他确实不知兵事。
但在朝堂上,李敬玄过去数十年里从未吃过败仗,他的选择永远是对的。
在这长安城里,他不会输。
为首的两名东宫将领认得李敬玄,连忙上来拜见,其中一人开口道:“殿下说有事需要暂且离开,命我等厉兵秣马,只等宵禁鼓声一停,我等就算没看到他,也要按照预定计划进军太极宫。”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那名东宫将领放心大胆的将计划和盘托出,李敬玄轻笑一声,向后摊开手,在他身侧的那名紫袍大臣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份黄纸。
“今晚所有的事情和计划,全部取消,汝等即刻卸甲,交还兵刃,在东宫里静坐一夜,等明日天明之后,不出东宫者,皆可无罪。”
李敬玄的声音不低,两名东宫将领神情大变,都下意识将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在他们身后不断地有东宫将领和兵卒走过来,死死盯着李敬玄,神情不善。
“李公这话是何意?”
“这可不是本官的意思。”
李敬玄接过黄纸,在他们面前摊开:“这是诏令!”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有些知道今夜内情的人,更是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我等职责乃是宿卫太子,今夜只奉太子命,不奉诏!”
一个妖后,
让一个老不死的拿着一张诏令过来,就能让一群武夫就此罢手?
搞笑!
李敬玄毕竟是在边关上走过了一圈,这些看似凶悍的东宫将士还吓不到他,他抖了抖黄纸,淡然道:“看清楚了,这可不是天后的诏令,而是......天子诏!”
如果是天后诏令,可现在大家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前者就等同于是废纸一张。
可若是天子诏令,那就意味着很多事情了。
有可能南衙军队已经在外面列阵等候,有可能左右羽林军已经完成了对宫城的封锁和保护,反正基本上等于是不可能成功。
在他面前的东宫将领们都深吸一口气,对视一眼,有人神情迟疑,有人则是眼神愈发狠厉起来。
成与不成,总要试试才知道。
李敬玄深吸一口气,对着站满庭院的那些东宫甲士,高吼道:
“东宫上下,天子诏令在此,速速听诏!”
“李唐天子诏令在此,不遵者,等同谋反!”
......
“夫君,今夜是要谋反么?”
裴韵问道。
她身上虽然还穿着嫁妆,但还是跪坐在武安身侧,替他整理着身上甲胄的系带。
武安嗯了一声,婢女这时候走进来,小声说外面有人求见。
当一身黑甲的武安走入大堂时,在外面等着的客人并未慌乱,而是露出了笑容。
“在下,在此预祝武都尉旗开得胜了。”
来人是先前在宫内有过一面之缘的明崇俨,也正是他,第一次郑而重之的劝说武安在大婚当天杀了裴氏,换取天后的信任。
天后在历史上有过类似的举动,武安并不怀疑她心里是否真有类似的想法,但她毕竟还没当面亲口这样要求。
所以,明崇俨的喋喋不休,就显得有些过分自我感觉良好了。
“你来干什么?”武安问道。
“这不是听说都尉今日娶亲,特来送一份礼物嘛。”
明崇俨的目光落在黑甲青年身上,注意到对方已经将手按在腰间刀柄上,他没有害怕,反倒是轻笑一声。
自己是天后的心腹,这个新来的匹夫,就算是再生气,又能如何?
“武都尉,你大概不知道,李敬玄早就站在了天后娘娘这边,今日他带着诏令去接手东宫兵权,到时候东宫里面一个兵都出不来!”
明崇俨缓了缓,补充道:
“大局已定啦,现在你若不听我的,想办法赶紧对天后娘娘表忠心,只怕你就得被李敬玄比下去了。”
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人最可怕,因为他没有软肋,可对于武安来说,娶一个裴氏女,反倒是能让他如虎添翼,身上长了扎手的刺,就连天后也不好再直接掌控他。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武安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何时,身着嫁装的裴韵已经站在那儿,眼里仿佛蒙了一层水雾。
显然,刚才的话她已经全都听到了。
武安似乎没有注意到明崇俨后面的话,只是问道;“李敬玄早就站在了天后这边?”
“是。”
明崇俨正要继续说话,但他看见黑甲青年按在刀柄的手忽然往前一拔。
“噗!”
刀刃出鞘,下一刻直接劈在明崇俨的脖颈上。
明崇俨张大嘴,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哀嚎,身子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他颤抖着抬手想要捂住伤口,眼神却还停留在这个匹夫身上。
明崇俨想不明白,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武安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对着已经断了半截的脖颈,再度挥刀。
尸首软软倒下。
裴韵的脸色苍白起来,但她慢慢的走到武安身旁,居然拽着袖子替他擦拭刀刃上的血迹。
嫁衣的颜色染了血,愈发鲜红。
“郎君?”
武安提着刀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回屋去休息吧。”
他踢开尸首,大步流星的走出大堂,在外面的庭院里,顿时有一道道身影迅速站起,片刻后人群分开,同样穿上甲胄的黑齿常之走到他跟前。
两人对视一眼,黑齿常之看到武安胸甲上的新鲜血迹,忍不住啧了一声。
“一条狗固然叫的人烦心,但那毕竟是天后的狗,杀了作甚?”
“先前的计划全部作废。”
武安没有回答黑齿常之的问题,目光越过他,落在庭院里那些兵卒的脸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暗金色鱼符,朗声道:
“宫内有叛军,千骑营上下,随我入宫内平叛!”
“喏!”
“喏!”
黑齿常之在他旁边低声道:“天后的布置太多,就算是千骑营五百人跟着我们死心塌地的冲宫门,我们也讨不了好。”
“我们不去北门了。”
武安看向所有人,高声道:
“千骑听令,随我入东宫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