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少林寺已经染上了一层秋意,红叶黄花为少室山涂上了温暖的颜色,迎面而来的微风让人陶醉。如果不是因为那些隐藏在蓝天下面的乌烟瘴气,真的是一个迷人的季节。半年过去了,圆空跟着凡健混迹,可谓春风得意,与其他师兄弟也日渐疏远。不过这几天的圆空突然变得有些沉默,没有了往日的趾高气昂,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其他人正在奇怪,圆空悄悄的把圆通和圆志二人拉到后山。
“你不用再来拉我们入伙,我们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圆通和圆志不愿意再搭理这个变了质的师兄弟。
“二位师兄稍安毋躁,我知道你俩清风高节,这次和二位商量的事情,肯定合你们的心意。”圆空故作神秘,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有什么事你快说吧,我们还要练功。”
“你们不是最厌恶凡健的行径吗?”圆空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故弄玄虚地压低了声音,“现在有办法把他搞掉。”
“你什么意思?”
“凡健的行径已经引起寺里一些高僧的反感,他们现在需要找一些人来揭发凡健,借机把他逐出少林。”
“高僧?”
“有其它房的掌房,也有‘无’字辈的大师。“
“他们难道是今天才知道凡健的行径吗?”
“知道是早就知道,只是以前没有人愿意出来干预。”
“凡健背后难道没有那些高僧嘛?”
“有是有,不是所有人,大多数人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你准备出头充当这个角色?”
“对!”
“你可是凡健一手提拔起来的,他那么信任你才会让你知道他那么多秘密,你现在准备出卖他?”
“其实我也早就对他的行径不齿,只是呆在少林寺里,你不这么做可能就永远没有出头之路,我也是忍辱负重。”
“这叫忘恩负义。”
“嘿嘿,无所谓恩和义,只有利益。你们不是对凡健更加痛恨,这次是我们翻身的好机会。”
“凡健是掌门无过大师的得意弟子,扳倒他哪谈何容易?”
“凡健其实只是个引子,其他几位大师其实是想针对掌门逼宫。”
“针对掌门?”
“具体的我也不能和你们多说,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势力,说白了这些大师的斗争实际上是他们背后政治势力的角力。对于我们来说,只要把注意力放在凡健身上,对我们的意义最大。”
“把凡健逐出少林又能怎么样?达摩堂换一个首座难保不是另一个凡健。”
“大师们已经给我许诺,把凡健赶走,我就能当上咱们达摩堂的首座,到时候自然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我们不愿意沾你的好处。”
“你们以为洁身自好,在少林寺就能安然无事嘛?少林本就是个是非之地,除非你离开,否则你想要明哲保身,可没那么容易。”圆空一阵冷笑,接着又说道,“其实就算你们离开,一样逃不脱朝廷和少林的势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是看得起你们才拉你们做帮手,其它愿意替我跑腿的师兄弟大有人在。”
“圆空,你已经越走越远了。”圆通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找我们做你的马前卒,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只不过是别人的马前卒罢了。成与不成,你不过都是被利用和随时被牺牲的棋子。”
“人生本来就是利用和被利用,我不在乎被人利用,关键是看我能不能从中得到好处。”
“师弟,我们不会和你同流合污,我还是劝你,悬崖勒马。”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好,好,好,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你们。可是你们别忘了你们来少林是为了什么?”
“我们就算各怀目的,但也不会像你这样不择手段。”
“好,你们可要记住今天的话,不要后悔莫及。”圆空轻咳一声,拂袖而去。
圆通和圆志二人迎风站在山岗上,摇头叹息,不仅为了圆空的迷途,也为了自己的未来。
“师兄,我们该怎么办?”圆志茫然若有所失,脚下的江山虽然无边,人心更加难测。
“这样下去,我们也许真的应该早点离开了。”
“我也这么想,只是努力了这么多年,真的有些不甘心啊!”
“是啊,四五年了,虽说身在少林弟子,却没能学到少林武功的真髓,真是汗颜啊。”圆通摇摇头,无奈的说道,“可是就算坚持下去,以后浪费的时间只会更长。”
“师兄说的对,既然我们适应不了这里争权夺利的环境,留下来也是白费,还不如早些离开。圆敬师兄已经走了,我们也走吧。”
“师弟,也大可不必认为在少林的这些年头一无是处,虽然没学到精深的武学,但打好了基本功,也认清了人心善恶,对我们的未来未必不是好事。”
“说得对,师兄有何打算?”
“其实自从上次发现凡健的行径,我就开始考虑离开少林,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呢?我无父无母,这些年少林就算是我的家,虽然艰苦,总是个温饱的地方,离开了,无非再去浪迹江湖。”在上次与圆敬的对话之后,圆通就已经有了离开少林的念头,只是一直没能下定决心。
“师兄如果愿意,可与我同回故里。”
“谢谢师弟好意,但我不想再寄人篱下。我这点功夫虽然不精,但谋生糊口应该不成问题,待到下山之后,我再四处去碰碰运气。”
“没错,打着少林弟子的名号,不难谋份差事。”
“没学会真功夫,却招摇撞骗岂不是让人耻笑。”
“我听说不少师兄弟离开少林之后,都去公门之中做了不良人,师兄或可试一试这条路。”
“嗯,只是投报无门。”乐山沉吟了一声说道,“这年头,连少林寺都是这般模样,更不用说衙门里面了。”
“这样吧,师兄,不瞒你说,家父和一些地方官有些交往。我先修书给家里,问问阿爷有没有可以打点一二的地方。”
“如此说,还要麻烦师弟。”圆通双手抱拳,深施一礼。
“哪里话,师兄的为人和武功,我最清楚,有朝一日,定能出人头地,到时候我阿爷面上也有光。”
书说简短,一个月之后,圆志收到了阿爷的回信,信中说和现任扬州长史交情甚笃,已修书推荐,过些时日圆通去扬州拜会长史大人,他必会知人善用。
“好,师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收到来信之后,圆通和圆志准备立即动身。
“既我们心意已决,我们宜早不宜迟,我看少林之乱,为时不远。”
“好,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想去见一个人。”
“少林还有让师兄留恋之人?”
“没错,就是我们入达摩堂考试时在山洞里遇到的前辈高人,此次一去,与少林可能是永诀,我希望去感谢他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再听听他的教诲。”
“好,我陪你同去。”
山洞依然漆黑而陡峭,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没有变成花天酒地的场所。圆通和圆志二人这次带着足够的火折和绳索,小心翼翼的下到洞底。让二人困惑的是,洞底已经空无一人,借着火光,圆通第一次看清了洞里的情况。
一堆蓬乱的杂草随意的铺在地上,看似大师的卧塌,地上散放着一些瓦罐应当是饮食之用,如此简陋,难以想象这里隐藏着武功匪夷所思的一代大师。大师明显已经离去,火光照到石壁上的时候,一行用炭火写成的字映入眼帘。
“二位小友,贫僧知二位会来。但我隔世已久,不善与人沟通,云游而去。有缘相交,特留练气心法一则,望二位好自为之,他日或可成为少林之宝。”
圆通二人对着石壁倒头就拜,从杂草里翻出一本类似经书的东西,书页已经陈旧,薄薄几页,潦草的写着一些心得。
“感谢大师,我们也将离开少林,希望未来的武林中能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二人在心中默念,感恩而去。
“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有期!”圆通和圆志气依依惜别,踏上了各自新的人生道路。
乐山离开了少林寺,韦雪却来到了距离少林寺仅百里之遥的东京洛阳。
这不是韦雪第一次来洛阳,朝廷大员们在东京都有别府,韦见素自然也不例外。玄宗皇帝临朝以来已经临幸过洛阳三次,每次定然也有这些王公大臣们跟随。不过这次韦见素一家来到洛阳,不是为了陪圣驾,而是为了嫁女儿,韦晴。
韦见素已请皇帝赐婚,把自己的大女儿韦晴嫁给安禄山的儿子安庆宗,以结得秦晋之好,拉拢与这位藩镇大员的关系。
此时这安庆宗在洛阳任太仆寺少卿,这大婚本应在长安举办,怎奈汝阳王李琎新丧,长安不得举办红事,这才移到洛阳。韦见素携全族老幼悉数来到东京别府准备婚礼,韦雪自然也不例外。
“阿姊,你真愿意嫁给那姓安的嘛?”此时的韦雪十三四岁,褪去稚嫩的模样,出落的清新脱俗,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再看此时的韦晴,已经长成了美若天仙的牡丹,虽还未嫁人,却由内而外的散发着成熟娇艳的气息,不要说男人了,有时候韦雪都会因为姐姐身上的魅力而脸红心跳。
“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这是我们女人的命运,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有的选,都是联姻的棋子。不要说我们了,连皇亲公主们,也不过是皇帝用来和亲的筹码,比起他们要嫁到蛮夷之地去,我已经好多了。”
“可是阿姊喜欢的不是太子的儿子李僩嘛?”
“韦坚事发,太子被牵连,连太子妃都被合离,她的儿子未来还会有什么希望?”
“那也不能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啊?”韦晴的话,让韦雪不知道姐姐是爱李僩还是更爱自己。
“做女人,哪有的选,更何况像我们这样门第的女儿。”
“难道有朝一日,我也会这样的命运嘛?”韦雪虽然还少未经事,但姐姐的经历不禁在她小小的心灵里激起了不少的涟漪。
“我们没办法选择嫁给谁,但你可以选择如何经营。”韦晴从丫鬟手里拿过胭脂,在嘴唇上抿了一抿,显得更加明艳不可方物。
“经营?”韦雪有些不解,追问道,“像父亲经营君子卫那样嘛?”
韦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胭脂在唇边滑开,脸颊上多了一道通红的印子。
“男人经营天下,女人经营男人。”韦晴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镜子,用手绢擦拭着脸颊。
姐姐的话,韦雪更加不懂了,摇晃着脑袋撅了撅嘴。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我不想明白!”韦雪赌气的说,“我也不想嫁给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人!”
“好了,我们的二小姐,这次来洛阳,你有什么想玩想看的,让阿大带你去,阿姊这次没有时间陪你了。”韦晴转过身,摸了摸韦雪的小脸蛋。
“可惜这次幼邻哥哥和凤哥哥都不能来,少了很多的趣味。”
“贾大人已在朝中供职,哪能说走就走,再说他来了还不是督促你读书。你那凤哥哥也被皇帝赐了婚,完婚之后便要回南诏去了,哪里还有时间陪你来东都玩耍。”
“凤哥哥......”说起那凤哥哥,韦雪心中却有一丝说不清的情愫,尤其是在听说皇帝赐婚之后,自己心中总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阿爷不让我乱跑,说阿姊大婚,府里的人都有安排,让我乖乖的待着。”
“那你就乖乖的待着吧,不听话,当心阿爷把你嫁给个白眼狼!”
韦晴刮了一下韦雪的鼻子,韦雪赌气离开。
“我要去练功了,练好了武功帮阿爷经营君子卫,阿爷就不会逼着我嫁人了!”
韦雪独自来到了后院,从怀里掏出阿爷给自己的剑谱琢磨了起来。这剑谱韦雪已经练了好几年,每一章的内容都烂熟于胸,但是对每一招一式却又似懂非懂。她也一直在请教府里武功最高的阿大,但即便是阿大,对其中的真义也是一知半解,说的含含糊糊。韦雪只能用笨办法,将所有的内容死记硬背下来,但是真到实战的时候,却又无法做到随心所欲,只能生搬硬套,艰难生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