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下的演讲台，并不像陆半生所想象的那样美妙神圣。

高亮的碘钨灯照耀的人睁不开眼。

因为光线对比度过分强烈，所以陆半生望着台下，只有黑压压一片，也根本看不见台下到底坐着多少观众，观众里又有谁。

陆半生上台之后，震耳欲聋的掌声骤然响起，震的陆半生脑子里只有“嗡嗡”的动静。

这种场面，孩子从来没有遇见过。所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鼓掌完毕好半天，他还愣在原地，不动也不开口。

这个时候，陆半生才深刻意识到，什么叫“高处不胜寒”，意识到自己毕竟不是专业选手。意识到他一个“业余专家”完全没法和那些搞核聚变的比。

所以，以后还是活的低调点儿的好。

随着陆半生哑火，后台的主任、校长都不由得阴沉了脸色，满脸的“怒其不争”。

站在台上的主持人更是赶紧救场。指着陆半生便和台下的各位观摩领导介绍道：“这位同学的事迹我听说过，他为了避免灾难的发生，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甚至因为毒气的侵害，而被熏坏了脑子……”

在主持人滔滔不绝的为陆半生找补适应时间的时候，陆半生脑子也没闲着。

他在反复的捉摸着老师所说过的话。

“人心有善恶，存乎一念间。你自己看着办，问心无愧就好。”

只能说，八岁的孩子。真就只是个孩子。

他望着自己手中那份工整的草稿纸，始终感觉对着那东西念是不对的。

于是，在激烈的心理博弈后，陆半生最终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一个多一岁，少一岁，可能都做不出来的选择。

在略微调整好状态之后，陆半生抬起头来。

专业的主持人一看见陆半生的状态，便知道他这是准备好了。

于是乎主持人赶紧话锋一转，指着陆半生道：“下面，由陆半生同学来做演讲报告！”

“哗啦——”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股掌。

这次面对观众的二次鼓掌，陆半生表现的好多了。

他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犹豫。而是迅速做出了一个或许只有八岁孩子才能做出的选择！

他开口。

他说道：“诸位同学、老师、校领导！我叫陆半生。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学生。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另外……我脑子应该没病。谢谢！”

说完话，陆半生敬礼，鞠躬，下场。

全过程不到二十秒。

看台下则整整一分钟，没有一个人鼓掌，没有一个人走动，没有一个人说话。

仿佛那台下的近千号人，都石化了一般。

演砸了！

后台里，原本满怀期望的校长恶狠狠的瞪着胖胖的教导主任。胖胖的教导主任又扭头，恶狠狠的瞪着……我去！

顾老师先知先觉的跑去厕所尿遁了。

整个工人文化宫，都因为陆半生的讲话而陷入了巨大的沉默。

直到……

“啪！啪！啪……”

一个银发的，坐在最前排，最中央的老者，突然带头，起身鼓掌。

“郑老居然股掌了！”主持人望着这个带头股掌的人，心中一颤。

而后，更多的人反应过来，也赶紧跟着正老的节奏，使劲的扇呼……

一时之间，整个会场欢声雷动。

主持人更是感动的流下了眼泪。并且在陆半生下去之后，又适当的补充了两句道：“陆同学身残志坚！大脑被化学武器毒害，但依旧坚持上台来汇报，还不用搀扶和轮椅，实在是值得我们学习……”

后台，陆半生这一组的老师和同学都被陆半生干沉默了。

虽然主人和校长没说话，但陆半生能看出他们眼神中透着对自己浓浓的失望和愤怒。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之后，顾老师终于从厕所回来了。

校长他们自然不好对个孩子撒火。所以便对顾老师说道：“顾老师。你刚才是不是和这孩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吗？”顾老师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悠。然后尴尬的笑，“看校长说的，我教育孩子是职责呀。你不用感谢我。”

“我这是感谢你吗！”校长愤怒，“你在毁掉一个人才。”

“哎，不至于，不至于！”顾老师一边贱笑，一边赶紧拿出了一包他从来都不敢抽，但总是备在身上的软盒华子，取出两根，递给校长和教务主任。

“你少给我来这套！”胖主任不接烟。反倒是对顾老师道，“早告诉过你这孩子没训练过。临时让他上不行，你不听！这次好了，郑老该生气了！”

“可总不能真找个替身吧。”顾老师一脸苦涩的望着陆半生，“这荣誉是他的，而且那样对郑老也不尊重。”

“怎么就不尊重了！”主任质问，“郑老根本没见过这孩子长什么样。换谁去都行。而且荣誉不光是学生一个人的，还是集体的！你这人怎么不懂得维护！”

“……”听了校长和主任的轮番埋怨，顾老师不太高兴了。

既然两边都不抽烟。他索性将抽出来的烟卷又收回去。

然后指着陆半生对胖主任道：“姓柳的。你最好现在就和陆半生赔个不是！人心不可污！”

“姓顾的！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校长倒没说什么，主任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站出来吼道，“怪不得你只配当个临时工！你也就这点能耐。当初招你进学校，根本就是个错误！就你这样还自称清北特种土木系出来的……我看学历也是你假造的！”

说完这个，主任还怂恿校长：“校长！回去把他开了吧。反正他连个编制都没有，说他非法教学就行。”

不得不说，胖主任这落井下石的本领是真的一流。只是他没料到，即便面对丢饭碗的困境，顾老师也不接茬谄媚。

恰恰相反，顾老师只是伸出意义不明的三根手指，冲他喊道：“一！”

“你，你干嘛！”胖主任紧张，“你还敢打我不成？”

“二！”

“姓顾的，你可别乱来！”胖主任后撤，同时比划道，“我小学的时候，可也练过螳螂拳！”

“三！”

“别打我。别打我！”说话间，胖主任钻到了校长身后。

那速度，没看出他好像练过螳螂拳，倒仿佛练过凌波微步。

顾老师喊了三个数，并没有出拳。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喊完数字之后，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白发的老者，突然走进了汇报表演的后台。

然后，那老人忽略掉后台许多人的问话和敬礼，径直来到了陆半生的身边。

“陆半生！”老人走到陆半生的面前后，冲孩子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和蔼的说道，“我听见你演讲了。感觉你说的很不错呀。”

陆半生并不认识那老人，所以他很困惑的问：“您是……”

“这位是郑老！”突然，胖主任不知道从哪里又钻出来了。

他就和大变活人一样，站在郑老一侧。一边兴奋的笑，一边给郑老介绍陆半生道：“陆半生这孩子呀，最好的一点儿就是诚实。我们的学校从很早就教育他，要诚实。只有诚实，才能做一个好人，才能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栋梁之材。”

“哦，很不错，很不错！”郑老点头回了两句。然后又望向顾老师。

在两个人进行了某种意义不明的眼神的交流之后，顾老师会意。

然后他弯腰，对陆半生讲道：“半生，这位爷爷想和你单独聊聊。行吗？”

陆半生是信任顾老师的，所以他抬头望了望那位白发老者，想当然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