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特意等了些许日子,在宣府腹地种树的奏疏到朱高炽手里的时候,朱高炽已经登基为帝。
钦安殿内,一身素衣的朱高炽,看着手上的奏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并不是奏疏内的事情多么难办,而是眼下朱高炽忙的焦头烂额,武安侯和忠勇王怎么拿这种小事来凑热闹?
种树?
什么时候种不行,非得现在吗?
将奏疏递给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学士黄淮,朱高炽语气平淡的说道:“内阁看着办吧。”
“是!”
黄淮接过奏疏,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是与一旁的杨荣对了个眼神。
许是看出了黄淮的异样,朱高炽眉头微皱。
“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听闻此言,黄淮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武安侯老成持重,自太祖高皇帝始,镇边数十年,其上疏治边,自无不妥。
我只是在想,五殿下这会还在宣府迟迟未归。
大行皇帝不日发引,诸位皇子也要封立,是否让五殿下先回来。
边镇,终究是辛苦些。
五殿下于洋河救驾有功,陛下不该让其在边镇久待。”
“老五啊……”
想到其星夜疾驰,护下了大行皇帝的灵柩和朱瞻基等人,朱高炽微微点头,轻声呢喃,不过立马便察觉到了不对。
只见其眉头微皱,将手伸向黄淮。
“拿来!”
黄淮将手中奏疏递回到朱高煦手中。
快速翻动奏疏,朱高煦要确定一件事。
之前忽略了朱瞻墡,现在想起来,朱瞻墡就在宣府,武安侯郑亨和忠勇王金忠上疏治边,怎么没有朱瞻墡的名字?
或许朱瞻墡不懂治边,不懂军伍之事,但是从小在东宫长大的朱瞻墡不可能不懂政治。
退一万步讲,就算朱瞻墡不懂,郑亨和金忠不可能不懂事!
这奏疏,这治边的策略,就算和朱瞻墡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其作为现在宣府边军中身份最为尊贵之人,同时也是奉了朱高煦的旨意前去监军的皇子。
郑亨如果要上奏疏,无论如何,无论何事,郑亨都得让朱瞻墡联名。
这是政治规矩,郑亨和金忠不可能不懂,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而且……
朱高炽回想起这些天听到的传闻,还有朱高煦朱高燧哥俩前来告状时说的那些事。
老五,从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内阁马上拟一道旨意,让老五和忠勇王交接军伍,即刻返京!”
朱高炽这一辈,就是因为老二老三和军队走的太近,军内多了许多支持者,结果导致这二人有了资本,不停的跟朱高炽争。
朱高炽可不想自己的儿子们,再重蹈覆辙,兄弟相争,手足相残。
退出钦安殿,杨荣叫住了黄淮。
“宗豫!宗豫!你等等我!”
“何事?”
“宗豫!你好端端的,怎么要惹上这种事端呢?”
“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
“你别装傻!”
杨荣打量了一番四周,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好端端的,你扯五皇子干什么?”
听闻此言,黄淮不由得皱起眉头。
“五皇子在边镇,领着近二十万大军,难不成杨大人觉着这是什么好事吗?
昔年汉王领兵如何?
昔年赵王总领北地事宜,又如何?
这二位王爷现在还在京呢,难不成,杨大人这么快就忘了?”
黄淮一番话下来,把杨荣说得顿时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杨荣才叹了口气。
“唉,那位五殿下,不是知兵之人,不一样……”
“不一样?不是知兵之人?
虽然朝廷无意单独加赏,可洋河边救驾,灭朵儿只伯,这位五殿下已经立下军功了。
还有那道以树治边的奏疏,难道杨大人以为,真与五皇子无关吗?
上奏疏却不联名,哼,欲盖弥彰,掩耳盗铃罢了。
已有战功,经营边塞,还是背地里做这些事。
难不成,真要效汉、赵二王之事吗?”
听闻此言,杨荣的脸上泛起无奈的苦笑。
杨荣知道,黄淮这是对事不对人,其出发点也是对的,也是好的,可是……
回想起自己知道的朱瞻墡干过的那些事,杨荣不由得担忧起来。
可是那位五殿下的手段——实在是有点卑鄙啊。
黄淮此事,无疑是给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啊!
作为多年的老同事,同为太子府官出身的老战友,杨荣不想看着自己这位能力上乘的老友无端树敌啊——树卑鄙之敌!
“宗豫,皇室之事,自有陛下与宗府裁定,你何必给自己惹这麻烦?
更何况……”
然而,不等杨荣把话说完,黄淮却是打断道:“杨大人,我等一心为了朝廷,何来的这么多顾忌?
做事若是畏手畏脚,不如致仕还乡好了!”
话音落下,黄淮转身就走,而杨荣则是在后面快步追赶。
“宗豫你慢点,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去……”
“陛下急令五皇子与忠勇王即刻回京,我去写旨意……”
“宗豫,切记,言辞定要斟酌一番……”
“陛下说了,‘即刻’回京……”
“你怎么……”
二人的声音渐远,而在钦安殿门前,张皇后却是看着两人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了煎好的草药,张皇后径直走进了钦安殿中。
朱高炽抬眼向其望去,只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
“怎么,老二和老三家那俩,又去找你了?”
张皇后面无表情,轻声道“没有。”
“那是谁惹你了?”
“刚才我在外面可听见了,黄淮就站在那数落老五,我倒是想问问,老五惹谁了?”
张皇后将刚拿起的草药放回了桌上,朱高炽伸手,却接了个空。
“奥,一开始知道老爷子没了,老五帮着把宫外的事解决了。
还没等喘口气,立马又跑到宣府去帮老大分兵。
大晚上的,为了救老大,星夜驰援,盔都不知道掉在何处了。
他以前连京城都没出过,哪吃过那么多苦!
现在好,里里外外的忙完了。
这还没等封赏呢,你的阁臣就跟老五不对付了?
开始找老五的麻烦了?”
听到张皇后这一番话,朱高炽不由得苦笑,只得自己拿起了盛药的玉碗。
跟疼儿的娘讲道理,怎么可能讲的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