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羽的手掌贴着稚鬼的脖颈，摸到她嶙峋的骨刺，穿透皮肉。
脖颈上有着乱七八糟的刀砍伤痕，像是为了泄愤一般，但唯一致命的，是一道纵穿过咽喉的贯穿伤。
稚鬼的身躯微微颤抖，她从未料想到事情有这种展开，北海之主，是她这种鬼物的天敌，在一开始便注定不死不休，但如今她却被像是个孩子一样抱在怀里。
此时，幻术消散，杨妙真的身影出现在沼泽深处，只露出一个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何羽怀中抱着的，是一张血肉模糊、五官破碎的脸，那杏子红色的腐烂襦裙下，四只血淋淋的牛脚若隐若现。
乖乖......
“稚姬。”何羽强行稳定着自己的声线。
冰凉的血液渗入衣襟，顺着胸口向下蔓延，四只牛脚暴露在襦裙外面，还有从耳边传来的血肉滴答之声。
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何羽，他怀中抱着的，是一个修为莫测的鬼物，起码有元婴境界。而离开了道字命尘覆盖的地盘，无法利用信仰之力，何羽的底牌很少。
好在，无面鬼稚姬似乎还在发愣。
何羽放缓自己的呼吸，稳定心脏的跳动，“稚姬，钱勇一直在等你，你难道不想见他吗？”
稚姬的身体突然一僵。
就是这个时候！
入梦之术！
趁着稚姬的意识被“钱勇”两字干扰，变得不稳定的瞬间，何羽再次将战场拉到了最熟悉的梦境之中。
他的身体，已经幻化成了一个背影，从裂谷寨钱顺口中探听到的信息，所构成的钱勇背影，不算高大，身穿黑色短衫，露出的两条胳膊上，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在梦中，稚姬的脸也恢复成了她内心的模样。
一个相貌普通的小女孩，眼睛偏小，脸上有着一点点雀斑。
她震撼无声地看着面前的背影，热泪已盈满了双眸。
“勇哥......”
稚姬委屈颤抖。
她一把抱住了面前的背影。
“勇哥，我好想你。”
“村里的人们都吃饱了吗？”
“钱叔他说，只要我用出那个能力，所有人都不会被饿死了。”
梦境正上方，何羽不含感情地俯瞰着一切。
终究是个小女孩，几乎不设心防，只是简单地一诈便吐露了真相，与钱顺所说截然相反。
这献祭人命换取食物的法子，竟是稚姬自身的能力，而非无面鬼。
“勇哥？死之前我只是想看看你。”
“你为什么背着身子？让我看看你的脸。”
稚姬发觉了不对劲。
面前这个男人的背影，一动不动，像是一截木头一样。
他的身上没有勇哥熟悉的气味和温度。
就像是一面墙。
稚姬的泪水瞬间消失，瞳孔变大，不敢置信地后退，身上的襦裙再次腐烂、染血，出现四只牛蹄。
她的脸上，浮现出斑驳血迹，皮肤片片脱落，随之而来的是整个梦境的迅速崩塌。
何羽叹了口气。
果然是以幻术见长的无面鬼，梦魔的入梦之术，困不住她。
场景再次回到现实。
无面鬼发出一声尖啸，何羽的身体像是破布袋一样被甩飞了出去。
“为什么要骗我？！”
整片沼泽，突然沸腾。
半空中，何羽的身影一转，百豺首化身出现。
数百只豺首互相纠缠着，犹如一团大蛇，轰然落地。
梦魔化身并不擅长肉搏，而百豺首化身更加灵活，皮糙肉厚。
杨妙真从沸腾的沼泽之中艰难爬出，抬头却看到那道狰狞纠缠的恐怖身影。
女炼气士的瞳孔震颤如筛。
臭气熏天的沼泽都没能让她恶心，看到百豺首之后，杨妙真却直接生出一股呕意，扶着一棵枯树吐了起来。
而另一边，无面鬼随着沼泽之中的泥浪身体升起，四只牛蹄从杏红色襦裙中伸出，变得巨大，踩在沼泽浪潮之上。
她的残破面容看向何羽，眼球和嘴共同抿出一个惨笑。
“北海主，这就是你吗？”
“和我一样，都是怪物啊。”
“咯咯咯......”
何羽的视野此时由数百个豺首共享，数百对眼睛同时看向无面鬼的脸，纤毫毕现，每一块肉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家伙对自己的身份一点也不恐惧，北海主自带“越恐惧越强”的被动能力完全无法发挥作用，自己只有金丹实力。
难道是小孩的原因？童心无邪？
眼前这四只牛蹄、脸碎成一坨烂肉的家伙，除了身上那只剩布条的襦裙，和小女孩的身份完全不搭啊。
何羽暗暗吐槽。
他看向一旁正呕得欢快的杨妙真，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随着四只牛蹄的踩踏，沼泽之中震动起来，无数道黑泥组成的浪潮向着何羽涌过来，同时，无面鬼的尖啸声响起。
瞬间，百豺首的几十颗头被尖啸声冲爆。
何羽闷哼一声，艰难躲避泥浪，但凡沾上一点，便会被吸入沼泽。但周围可落脚的地方越来越少。
“让我剥了你的脸！”无面鬼尖笑。
四只牛蹄踩在巨浪的浪头上，仿佛在跳一支舞蹈。
她伸出长长的手臂，苍白利爪撕扯过来。
何羽踏向一株枯树，将其踩碎后，借力跳起，并用一只豺首捞起杨妙真，将她团团抱在豺首之中。
何羽疯狂躲避着无面鬼的攻击。
杨妙真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座由豺狼组成的地狱之中，无数的头颅、脖子、皮毛将她包围，传来阵阵腥臭，她恐惧地浑身剧烈震颤起来。
“我需要你！”几只豺首紧紧盯着杨妙真，同时又伸出几条梦魔的触手，将她的身体覆盖缠绕。触手的无数吸盘，紧紧吮吸。
魅惑之声响彻脑海。
杨妙真震颤更深。
这个从小跟着师尊游历北海的炼气士，从未经历过如此恐怖场景。
“需要......什么？”杨妙真呆呆问道。
那些豺首发出低沉怒吼：
“我需要你的恐惧，你的害怕，你的七情六欲！”
“我需要你的信仰，你的一切！”
梦魔的魅惑之音，深深刻在杨妙真脑海中。
她的心防，失守了。
“杨妙真。”
“十九岁。”
“金丹境炼气士（潜力：仙）。”
“信仰：北海主（纯粹）。”
在这数百只豺首所围成的祭坛之中，这位女炼气士的神魂，被彻底烙上了印记，双眸变得如水一般，痴痴呆呆。
“获得炼气士信仰！”
“命宫点亮！”
“成道阶梯：一阶！”
“获得：天道玉！”
一连串的提示出现在何羽的脑海中，他愣了一瞬间。
但来不及思考，无面鬼的利爪已近在眼前！
来自杨妙真毫无保留的信仰，令百豺首的体型暴涨数倍，轻松挡住无面鬼的攻击。
恐怖如狱的气息，弥漫开来。
天空之中，阴云密布！
天命之主的雷霆，终于在沉沼村上空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