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什么事呢。”
贾琮笑道：“好说，只要他肯用功，我自会教。”
嘴上这么说，他却在心里道：教个屁，论学业，贾环差贾宝玉都几层楼。
朽木难雕也。赵姨娘也是痴心妄想。
探春得了话，拱了拱手，“多谢三哥。”
只是她看起来很不高兴。
贾琮知道探春与赵姨娘的尴尬关系，能来说一声真是殊为不易。
“那你们继续。”探春道：“我去和她说一声。”
“一起，我该回去了。”一直看着两人说话的黛玉起身说道。
“好呀。”探春应道。
黛玉背对着探春，朝着贾琮俏皮地眨了下左眼，接着转身往门口走。
快到门口时，她用手指在背后又悄悄地比了个“一”。
贾琮明白，黛玉的意思是她会一个时辰后来找自己，好等着出府。
看来，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带林妹妹出门了，他心中明悟。
“林妹妹、三妹妹慢走。”贾琮送至门口，扯嗓子道：“欢迎再来。”
正在探春往前走着的黛玉回头笑看贾琮一眼，什么也没说，又回过头去了。
“欢迎再来”意为：一个时辰没问题，你记得来。
黛玉那一眼意为：我知道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莫过如此。
等黛玉和探春都走远了，晴雯才迈着碎步，开始收拾刚才招待黛玉的茶碗。
贾琮见她动作有点快，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问道：“生气了？”
晴雯头也不回道：“奴才哪里敢生主子的气。下次我也不在旁边听你们说话了，自儿长点眼色，放好茶水就出去。”
还说没生气，贾琮哭笑不得。
“实话告诉你。”他带着点安慰说道：“刚才哪怕是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在这里。”
“林妹妹也让她们出去，或者干脆就不和我说那秘密了。”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是个奴才。”
晴雯这时转过身，双手叉腰看着贾琮。
“我又不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人。”
“好啦。”贾琮走过去戳了戳晴雯脑门，“还要不要出府买东西了？”
“要。”晴雯放下叉腰的手，撅着的嘴变为一抹笑意。
“那就成。”贾琮伸了个懒腰，“我继续睡，你看着时辰。”
“快一个时辰后，叫我起来，我们就出发。”
晴雯嗯了一声，继续忙活。
一个时辰后。
“琮哥儿，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晴雯已是按捺不住了。
“别急，再等等。”贾琮很淡定地喝着茶，翻看一本杂记。
“我们还要等人是吗？”
晴雯见贾琮一副看似闲情逸致，却似是在等待什么的样子，立刻就想到了。
“你好聪明。”贾琮干咳一声，“林妹妹也去，她快来了应该，不急。”
“奧。”晴雯应了一声，也学贾琮坐在凳子上，随手拿了一本书来打发时间。
偏她又不识字，看不懂个什么，只当是牛嚼牡丹。
贾琮笑了笑，递过来一本《唐伯虎画作大全》，“看这本，有图案的。”
“不看。”晴雯不接贾琮递来的书，仍旧盯着那些蝌蚪般的小玩意。
见此，贾琮也不勉强，由着她去了。
小一会儿后，晴雯指着书上一字，惊喜道：“琮哥儿快看，这个字是不是你名字中的‘贾’？”
贾琮闻声凑过来脑袋一看，笑道：“是，难为你好找。怎么认识的？我可没教过你。”
“入府后，嬷嬷特意令教书先生教我们认识了几个字。”
“比如贾府的‘贾’，荣国府的‘荣’。”
实际上，晴雯早忘了那几个字了。
只不过是她这几天偷偷找了个稍微识定点字的丫鬟，央求人家在纸上写了“贾琮”两字，暗暗收了起来，记在心里。
这才能认出来“贾”。
但是，她眼睛都看花了，却怎么也翻不到那个“琮”字。
“你倒是有心了。”贾琮心血来潮道：“我教你认识自己的名字可好？”
“先认识，再学着写。”
“不要。”晴雯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学。”
贾琮正要问为什么时，忽听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什么学啊不学的？”
原来是黛玉。
她总算是来了。
“林姑娘，我们三爷等你好久了。”
晴雯放下书，故作幽怨道。
贾琮笑道：“别听她瞎说，你来的正是时候。”
“有点事，稍微耽误了会。”黛玉抿唇道：“不介意吧？”
“这有什么介意的？”贾琮起身道：“你们俩乔装一下，装作小厮跟我身后。”
“这样能少去许多麻烦，赶在晚饭前回府就行。”
黛玉想了想，笑道：“好，琮表哥倒是想的很周到。”
晴雯心思一动，扮作小厮，岂不是要穿三爷的衣服？
怪不好意思的，但好期待。
一刻钟后，黛玉和晴雯都将乌发尽数束进白玉冠，换了身竹青袍子，穿着皂靴。
脸上的脂粉胭脂也尽洗了去。
活脱脱两个清俊小公子。
而且，由于黛玉和晴雯长得像，俩人看起来如亲兄弟。
晴雯盯着黛玉看了看，“噗嗤”笑出声，“林姑娘这身打扮，倒比三爷还像世家公子。”
“好个刁嘴丫头。”黛玉作势要拧她，却自儿笑的合不拢嘴。
“好了，走。”贾琮上下打量着黛玉和晴雯这一对兄弟，想笑又不敢笑。
“我们走东角门，今儿当值的是周瑞家的侄儿。”
“你们别吭声，我等会给他塞二两酒钱。”
没一会儿，三人顺利出了东角门。
周瑞家的侄儿接过酒钱后，盯着三人离去的身影，喃喃道：
“琮三爷带的两名小厮怎么如此清秀？”
“像那唱戏的小生。”
“莫非是考了县试第三，二老爷特意赏的？”
“不对，这俩人怎么走起路来，和女子一样?”
黛玉的皂靴刚踏上一条青石板街，便被鼎沸人声扑了满身。
金红灯笼从酒肆二楼垂到半空，幌子印着斗大“茶”字在风里翻卷。
一股糖花裹着烤栗子的焦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她缩在袖里的手指紧了紧，眼珠里已是映着满街流光。
心底像春生绿芽般喜悦。
抬眼四顾，胭脂铺前挂着七彩丝络，银匠摊上堆着錾花长命锁，更有卖胡饼的西域商人顶着卷曲络腮胡，使劲吆喝着。
黛玉在扬州林家的时候，极少出门。
即使出门，也是坐在轿子里或者马车里，匆匆而过。
来贾府后，更是与外隔绝。
此刻猛然接触到人间烟火，颇觉得有趣。
“小心！”贾琮拽住险些撞上货担的黛玉。
他叮嘱道：“慢慢逛，注意脚下。”
想了想，贾琮顺势牵住了黛玉的手，带着她逛了起来。
好在黛玉并未挣扎，任由贾琮牵着，只是她的耳根子微微有点泛红。
转过卖波斯毯的彩棚，贾琮忽觉袖口一沉。
原是黛玉被香料摊绊住了脚，晴雯也一样停下了脚步。
一眼望去，只见整张柏木案上错落摆着琉璃罐，琅琅满目。
“你们想要便买。”贾琮笑道：“我有的是银子。”
见有客驻足，掌柜娘子舀起一勺番邦来的**粉，“小公子闻闻这个，撒在墨锭里写字，满纸生香呢。”
“吆，好俊秀的两位公子哥。”那少妇人看清黛玉和晴雯模样后，惊呼出声。
片刻后，心满意足的黛玉和晴雯跟着贾琮又往前继续逛。
贾琮感到到黛玉脚步又顿了顿，转头望去，原是一货郎挑着纸鸢路过。
其中一只青鸾纸鸢翅膀上洒着金粉，随货郎脚步一颤一颤，仿佛下一刻便要冲上云霄。
黛玉下意识去摸荷包，却见贾琮已抛给货郎一角碎银，“青鸾的，连那个沙燕儿的，我一并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