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主动招供
第三幕:主动招供
“趁现在,没人记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再轻易抓人,我会保证你的朋友的安全!”公师董向海媛保证道。
这种“承诺”已经近乎于威胁了。
县衙,死囚大牢。
吴浒四窝在铺满杂草的潮湿地面上,湿滑阴暗的青石墙角,昏昏欲睡,半梦半醒。
迷蒙之间,他再次回味起了那个梦境:
荒败的殿庑,鸟兽为邻的宫群……
那天,吴浒四豢养的小猫四处窜扰,偏赶巧在那天清早凑了个大巧按照它自己的习惯又窜到了高金泠家蹭吃蹭喝,却撞上了高金泠七窍流血的死状,吓得猫崽子大闹大叫,惊扰到了吴浒四,他看见猫崽子满头是血,误以为是高金泠虐猫所致,便要登门“讨教”……
平日里虽然嘴上说着不听话便要动刀动剪,好好修理一下,可是真的有事,吴浒四又很少真的“说到做到”。不然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猫崽子“真的心甘情愿地”跟着吴浒四住在一个院子里。
那天早上,吴浒四登门讨教没讨到,却看到了那幅地狱般的惨状,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克服巨大的恐惧,清理掉了自己来到现场留下的足迹灰尘和印记,趁着天色尚早,他悄悄地退了出来……
那个梦境,说是重重宫阙的高楼大厦,其实是他自己潜意识里对于见到死者死亡现场的那幅地狱场景的深刻印象。
至于那些梦里的鸟兽,吴浒四自来以猫狗为伴,他的记忆里,猫狗禽兽,才更多的是陪伴他的朋友。
其实,众人在现场遇到过的那只三种花色的小母猫,也就是吴浒四嘴里,经历过生死劫难的那只小猫,也是被新娘朋友吴海媛短暂领养过的的小花猫,其实正是吴浒四他自己一直养着的。
也正是因为小猫认主,在经历了连番世故之后,最终还是又跑回了自己的主人那里。
吴浒四不敢把自己见到的场景告诉任何人,他怕官府的人把他当成嫌犯抓起来。可现在……
换个角度想,他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公师董这种对人家吴海媛小娘子的私下问询其实既不符合情理也不符合法律,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趁着天还没黑,堪堪问了几句在得知了死者和新娘之间存在债务纠纷问题之后,也没留供词,便匆匆离去。
回来之后,虽然得到了证词,却因为没有从证人和涉案者那里得到任何有实际作用的证据,他又把注意力放到还没放出来的吴浒四身上。
“可能吗?为了区区一笔钱,就把人杀了?”公师董满腹疑窦、不禁心下暗忖。
公师董不太相信,一个刚刚成婚的小娘子,能为了一百缗钱去杀人灭口。
看来只能剑走偏锋了。
公师董借口“要为吴浒四推翻冤案”,故意搞出已经“放了还关在大牢里的吴浒四”,让他回家待审的消息,可转头却再次传本案有关的新娘本人到堂问话。
吴浒四是凌晨刚刚亮的时候被放出来的,正好和他梦里的时间一模一样。
吴浒四心凉半截,抬头看看天,他甚至不敢往外迈步,这和梦境里的场景真的太像了。
在他身后,昨晚在牢里值夜熬了一晚上的秃头狱卒大哥挺了挺他那溜圆的大肚子,不耐烦地催他离开。
咽了咽口水,喉结蠕动的声音“咕噜咕噜”的,就像他现在的肚子,空空荡荡,胃液翻涌,正闹得厉害。
其实,从踏入县衙大牢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醒来过,但是他也没有死去,而是遭人控制,无法醒来。
公师董会一种能够窥探、篡改、模糊、凭空捏造他人梦魇和记忆的术,叫做“窥镜明觉”。
“窥”指这种术的主要手段——窥探。
“镜”指梦境,因为梦是人心里的潜意识,有时梦境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更多时候则是因为入梦者的记忆混乱、心中杂草横生,错误的记忆带来了虚假的幻觉和记忆,编造成了入梦者的“空镜幻界”。
“明觉”就更好理解了,我既然能窥探、篡改你的记忆,便是跳出“空镜幻界”,成为“明正觉醒者”了。
这种术很缺德,如果碰上个心理变态的施术者,很容易把受害者逼成沉迷虚幻的疯子。
当公师董对着沉睡中的受术者念动金刚狮吼六字大明箴言,就是施术的开始。
伴随着洗耳振声铎“铛铛”声的响起,公师董念动金刚狮吼六字大明箴言:
“唵(ōng)…………
嘛(ma)…………
呢(nī)…………
叭(bēi)…………
咪(mēi)…………
吽(hōng)…………”
“顶礼赞叹妙法莲华经,僧伽吒经,楞严经,佛说太子和休经,佛顶尊胜陀罗尼咒,大随求陀罗尼咒,尽一切恶得须陀洹,然后布施远离诸苦,受苦众生令得解脱,怖畏众生令得远离,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毗婆尸佛,南无宝髻如来,南无月智如来…………”
他看到了受术者心中的梦境内景:“荒败的殿庑,鸟兽为邻的宫群……
冷冽晨风灌进鼻腔和喉咙,刺激到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拼命睁开没睡醒的眼皮,爬起来跪坐,鸟鸣声提醒他,东方山上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
吴浒四经常借着各种由头约饭聚会,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己养的各种猫崽子推销出去。
很多人心知肚明,但为了蹭一顿酒,也甘愿听他编造出来的那些离经叛道的“玄幻”故事。
比如这次,一只三花,就被吴浒四编排、吹捧成了一只经历过“生死”的灵猫。
这只小猫的主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妹妹,叫海媛,吴海媛。
因为吴浒四见过她,这只猫的主人,所以,他印象深刻。
那是在一次傍晚的婚宴上,吴浒四作为邻居参加了新郎的婚宴。
席间,一位应该是新娘家那边的亲戚,一个年轻气盛的小郎子,喝了几杯,酒劲上来了,憋得满脸通红,站起来指着新郎就骂,专拣难听的话说,一会说什么新娘原本是该和自己成婚,一会又说新娘子嫌贫爱富,一会又要让新郎好好照顾自己这个‘妹妹’……”
他也看到了受术者一直试图隐瞒的事实真相:“受术者豢养的小猫四处窜扰,偏赶巧在那天清早凑了个大巧按照它自己的习惯又窜到了死者家蹭吃蹭喝,却撞上了死者七窍流血的死状,眼看死者真的死了,都不理它了,再加上现场死者身上的尸臭味和血腥味,吓得猫崽子大闹大叫,逃回了受术者的家里,还惊扰到了受术者,他看见猫崽子满头是血,误以为是死者虐猫所致,便要登门“讨教”……
平日里虽然嘴上说着不听话便要动刀动剪,好好修理一下。可是真的有事,受术者又绝对不允许有人欺负自己的猫。”不然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猫崽子真的“心甘情愿”地跟着吴浒四住在一个院子里,因为他是真的喜欢猫、爱护猫的啊。
那天早上,受术者吴浒四登门找死者高金泠讨教没讨到,却看到了那幅地狱般的惨状,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克服巨大的恐惧,清理掉了自己来到现场留下的足迹灰尘和印记,趁着天色尚早,他悄悄地退了出来……
在那个梦境里,说是重重宫阙的高楼大厦,其实是他自己潜意识里对于见到死者死亡现场的那幅地狱场景的深刻印象。
至于那些梦里的鸟兽,受术者自来以猫狗为伴,他的记忆里,猫狗禽兽,才更多的是陪伴他的朋友。”
公师董:“看来至少受术者此人并不是凶手,他只是害怕遭受波及,选择隐瞒了一部分事实而已!人的记忆和梦境可能出现错误、混乱,但不会是完全虚假!”
“那个海媛小娘子也不是凶手!至少她没有任何鸩杀死者的理由。”
“涉案的新娘应该不会蠢到为了一百缗钱去杀人灭口,而且事后还要带人去现场?她是为了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作品’?不可能!就算她真的有理由杀人,可她根本没那个时间去杀人!她要避开自己的新婚丈夫,自己的家人、夫家的家人,现场的一众宾客……”
思绪戛然而止,真要是这么想的话,照这个猜测线往下走,那唯一有理由有时间的嫌犯,就只有新郎本人了!
新郎可能是恨这个搅扰了他的昏礼的男人,可能是恨他和自己的妻子纠缠不清,他也可以借着醉酒的借口随时离开酒宴的应付,他是一个壮硕的青壮年,要去杀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他有那个理由,也有那个能力,可他没有机会——就算昏礼现场再怎么忙乱不堪,可是新郎本人不在,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发现!
所以这也说不过去。
可问题是,既然是青壮年,那为什么不拿一把刀直截了当地杀掉死者难道真的是因为恨?所以要让死者痛苦地离开这个世间?
到目前为止,公师董并没有怎么接触过新郎本人,但是他的手下、一众衙役、县衙府兵早就无数次地造访过新郎家了。
最近大家去新郎新家“拜访”的次数太多,早把人家家里搞得疲于应付、不厌其烦了。
不过至今为止,新郎本人的杀人嫌疑仍然存在,只是证据不足,虽然他无法自证,可也没有太多的嫌疑指向他,换句话说,他甚至被所有人默认“与本案无关”。
以至于本来应该涉案的新郎居然成了一个小白,几乎所有人都忽视了他。
“难道要对新郎施术一次?窥镜明觉……能发掘到他内心是否匍匐着一只恶鬼吗?”
新郎、新娘一家去杀人不太现实,为了一口气,亲手毁掉自己的新婚之夜,这并不划算。
而且,在人多口杂的昏礼上抛下所有人,杀完人再跑回来,还能不被发现,这得是多么身手敏捷狠辣的手段?
最主要的是,选在昏礼当夜跑出去杀人,再跑回来继续完成昏礼,并且要保证不被自己都新婚妻子和婚礼现场在坐的亲朋好友发现。在坐的都是亲戚邻居,万一失败,互相之间基本上都是认识的人,这也太潦草了!
死者是死于食用了有毒的鱼胆而遭到“鸩杀”,也就是说,也许凶犯是提前备好了有毒的食材,让死者吃下或者逼迫他吞下,从食用有毒食物,到毒发身亡,这是需要时间的。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死者可能是蠢到不知道鱼胆有毒,那他食用了鱼胆,从一开始的一切正常到中毒之后,那段时间,难道是有一个凶手一直呆在死者身边,盯着他让他没办法出去呼救、或是想别的办法自救?
有可能吗?凶手是直到目睹死者彻底死亡、死得透透的之后才离开的?
那这就不是纯粹的“杀人重案”了!这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我要你命我还要你死在我眼前?
是复仇吗?
记得我们的仵作从死者胃里、肠道残留物中找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被消化殆尽的鱼肉。
也就是说,死者是连鱼肉带鱼胆一起吃的,他真的蠢到不知道去除内脏,直接烹煮、食用了一整条鱼?
那他为什么不自救?
公师董并不了解鱼胆的毒性,也没办法去实践。所以他对这种事有很多疑问。
去翻了翻医书,发现据书中所记载:“鱼胆中毒起病较急,多在服鱼胆后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后发病。先见呕吐和腹痛,故呕吐较重,多者每日可达三十次以上,吐出食物甚至胆汁,有时可带血。腹痛多为阵发,位在上腹部,并不太重。腹泻较轻,呈不消化便。发病后一至两天,肝脏渐肿大,肝功受损,发生黄疸。此外患者多伴发热,精神萎靡。小儿易有发烧、心跳加速、呼吸困难。重者昏迷、昏迷、反复惊厥,以致死亡。
尸检主要表现为胃及空肠水肿、出血,肝、肾坏死,出血。心、肺、脑均有水肿……”
等等……鱼胆中毒并不会造成七窍流血……!?
可县衙里的仵作……可没说这个啊!
绝对有问题!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
公师董大怒!庸医害人!这个衙署的蠢货仵作!误我大事!他的验断绝对有误!
“去把赵伯阳(本县仵作)给我叫来!”
“县尊!他休沐回家了!”
听说县衙仵作休假回家去了,公师董怒不可遏,气得咆哮道:“休个屁的沐!!这个!蠢货!!一个县衙雇员居然能休沐得了!倒反天罡!”
由于自己单纯无脑地选择相信那个家伙,一味地天真、自以为是,自负且无知、因为自己的愚蠢,冤枉了吴浒四,还错抓错关了他,甚至对他动用了下三滥的招数。
赵伯阳赵宝玄,是本县仵作,有两个徒弟,也在本县充任仵工(协助验尸、搬尸、杂务)。
对于这家伙,公师董对他真是又爱又恨,“爱”是因为日常工作离不开他,“恨”是因为这家伙的底子“有问题”。因为赵伯阳既是本县佐吏,还是本县大户、富商赵伯泰的亲弟弟。
而赵伯阳的两个徒弟,县里的两个仵工,林尔孝、郑玄基,都有在暗地里放债开赌的劣迹。
不过这俩小子背靠自己师父,仗着是县里首富家手下的名头,大肆开张放赌,并趁机主动向在赌桌上输急眼了的人放债,谋求收取数倍以上的利息来赚取利益。
这种生意一本万利,这“兄弟俩”又有商、政两道替自己“做主”,这“生意”可真的是风生水起。
反正也没人敢查他们,县里、官府里上上下下有多少人拿过他们师徒三人的好处,数也数不清。
事到如今,公师董突然怀疑起这个赵仵作来。
难道是死者欠了赵家的赌债?因为死者还不起,赵家将他搞死,杀鸡儆猴?
“将赵伯阳召回来!告诉他他的假结束了!”想到这,公师董便对着堂下慨然大喝一声。
“这……”本县的县丞,也是公师董的佐官,面露难色,不敢接茬。
“怎么?我说的话不算数?”公师董皱紧了眉头,斜眼睨他。
$(".noveContent").last().addClass("halfHidden");setTimeout(function(){$(".tips").last().before("点击继续阅读本小说更多精彩内容,接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