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余与于对王婶的态度,让曾有意想到了吴云秀和赵德柱。虽然面对的事情不一样,但是里面的原因好像都相同。他们和自己交往应该是冲着利益去的,背后说自己应该也是因为失去了利益心里难受。可是自己一个小职员,和他们都一样,他们又什么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样的利益呢。更何况赵德柱还给自己老爹带的一盒好茶,这又是奔着什么原因,曾有意想不明白。但是他看着余与于对王婶,和王婶来给魏国强帮忙,里里外外赤裸裸的透露着利益的味道。人情在这一刻变的淡漠,仿佛人们交往都是为了彼此利用。对我有用的,我趋之若鹜,表面上吃点小亏都是可以的;对我没用的,我避之不及,哪怕表面能占便宜,也躲的远远的。
一瞬间,曾有意有一点恍惚,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他盯着魏国强,又看看余与于和朱麟祥。他们之间有没有利益的味道,有没有相互利用?魏国强和云清清的感情又是否存在相互利用呢?自己和桃子呢?自己和父母呢?
念及此,他突然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下。这么纯粹的感情却被自己拿来质疑,真是不应该。他们四个之间、魏国强和云清清之间、父母子女之间,这些感情是毋庸置疑的。比天山上的雪都要来的纯粹。
想着想着,他于是坚定的认为,这世间还是有很多纯粹的感情的,亲情、友情、爱情。也许只要自己够坚持,够纯粹,就能得到纯粹的感情。
在现金的开道下,魏妈和云清清的葬礼有条不紊的办着,该有的流程一个没少。
魏国强这边的规矩,人没了,要在家里停七天再下葬。为的是让家人走之前还能回来看一眼。这七天,魏国强不说话不睡觉。曾有意几人实在没办法,就轮班陪着他。
整整七天,没人知道魏国强心里在想什么。红色的血丝蛛网般遍布魏国强的眼睛,他偶尔抬头看一眼墙上的照片,又迅速的低下头去。短时间内绝不敢再看第二眼。
终于到了下葬的日子,魏妈妈和魏爸爸合葬在了一起,云清清紧挨着他们,重新立了一座新坟。上面落款写的“妻云清清”。至始至终,魏国强都安静的看着,一言不发,直到所有的人都陆陆续续的走了,他还是站在坟头前一动不动。曾有意几人也不再劝,只是走的远远的,找个地方能看到魏国强的地方坐下来,把空间留给魏国强自己。
曾有意这几天做的最多的就是发呆,他看着魏国强连看一眼云清清和魏妈妈的照片,都需要攒足很久的勇气。他害怕了,原来马里亚纳海沟到喜马拉雅的距离不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我站在你眼前你不知道我在想你,也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最远的距离从来只有一个——一抔小小的土堆,你在里头,我在外头。那是生与死的距离,是伸手不知抓向何处的痛苦,是心没有归宿的空洞,是过去所有的画面都被黑白笼罩,未来一片混沌的迷茫。不对,是已经没有的未来。
越是看着魏国强,越坚定了曾有意去找葛九思的心。自己和桃子还活着,自己做错了,惹的桃子生气,那就改,只要自己做的好,桃子总有气消的一天。
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来之前,葛爸爸问说的话“那片桃林我记得,不近啦,大人走路都得走一个小时,那么远,她拉着你你就去了?“也记得自己的回答”怕什么,无非远点累点,她喜欢就陪她去呗。“一瞬间,葛爸爸意味深长的表情在他脑海中放大。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是啊,小时候那么远的路自己都能陪她走,现在长大了,这点儿距离,自己还能把她弄丢了?
魏国强一直在坟前待着,月亮静悄悄的挂在天上,它甚至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打扰到了悲伤中的人。白天的时候,曾有意又给魏国强送去了酒,但是这一次魏国强没有喝。
突然,魏国强站了起来,转身朝着曾有意这边看来,曾有意几人赶忙站起来。大家都没有说话,互相看了两眼。见魏国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几人站在原地,看着,一时间竟不知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直到魏国强走到了几人的身边,站定,说道:“哥几个,谢了,我没事了。”
他突然的转变一时间让曾有意几人有点儿不适应,还是一脸怔怔的看着他,生怕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瞒着他们。毕竟是多年的好友,魏国强一瞬间就知道了他们此时的想法,只是平淡的说道:“我得好好活,连我妈和清清的那一份一起好好的活。”
他的语气特平淡,平淡的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是那忍不住红了的眼眶和深呼吸还是出卖了他。
听到他的话,大家都没说什么,只是挨个走上去,拥抱了他,最终四人紧紧的抱在一起。这一刻,他终于是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看到他的眼泪,曾有意几人才算是松了口气,不怕他哭的有多狠,就怕不哭,哭出来,一切负面情绪得到释放,心里就舒服多了。又陪着魏国强待了两天,确定他无事之后,几人才踏上了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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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意到家的时候,一开门,曾爸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笑。然后,他哭了。
虽然曾有意不愿意承认,但是曾爸一直是曾家的主心骨。和天下的父亲一样,他默默的支撑着这个家。他在,家里一切都安稳,天大的事情都不叫事。
十天前,曾有意的世界是灰色的。葛九思的离开,曾爸被带走,所谓的朋友的虚伪面具,让他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他迷茫、无助、手足无措。那时候,他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他甚至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哪里,整个人浑浑噩噩。
现在,他的主心骨回来了,思维也慢慢的回到了他的身上。可是他却不曾像之前一样,一开心就兴奋的跳起来欢呼雀跃。只是简单的看着曾爸,然后泪眼朦胧的微笑,是的,只是微笑。若不是眼泪还在脸上,你甚至看不出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曾有意在不知不觉间也成长了。他不再像之前一样,遇到事情就发懵,或者大呼小叫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开始变得内敛。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却是成长的一大步。
随后,他一把抹干了眼泪,走过去,轻轻的抱了一下曾爸,然后,非常认真的说道:“爸,欢迎回家,”
曾爸看着曾有意的样子,也欣慰的笑了起来。知子莫若父。曾有意的改变,他是感受最清楚的一个。
不知何时,曾妈站在了厨房门口,欣慰的看着互相拥抱的父子。然后开口道:“小意回来了,你和你爸先聊,妈妈做了你爱吃的菜,一会儿,咱们好好的吃一顿。”
曾有意回头看了妈妈一眼,“嗯”了一声。人对于自己拥有的东西都觉得理所当然,不以为意。可是失去之后才会意识到可贵。这种简单的幸福,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拥有了,此刻重新感受到家的温暖,心里热辣辣的,道:“那我今天要多吃点。”
随后,曾爸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被带走的原因。便转移话题问道:“你和思思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曾有意道:“我准备去找她,无论她在哪儿,我都要找到她。”
曾爸欣慰的拍了拍曾有意的肩头,曾妈的声音也适时的响起:“来吃饭了,都是你们父子俩爱吃的菜。”
曾爸闻言,看了曾有意一眼,道:“来,陪你老子喝一杯。”说着,拿出了一瓶脏兮兮的酒。
曾妈见状,有点惊讶:”老曾,这酒老葛可是想了好久都没喝到,你今天舍得拿出来喝?“
曾爸豪气的道:”酒就是喝的,我儿子长大了,高兴,今天就喝它。“说完又对曾有意道:“儿子,咱爷俩今天好好的喝一顿,一醉方休。”
自曾有意进入单位以后,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高,酒量也越来越好,可是他却几乎不曾和自己的爸爸喝过酒,每次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曾爸总是一句“小孩子,少喝点酒。”给打发了。
今天是曾有意第一次在家里和自己的爸爸对酒。这也侧面反映出在曾爸的心里,曾有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很多时候我们不懂,父辈眼中,到底什么才是长大。是学会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是学会了阿谀奉承两面三刀,亦或者成熟稳重做事有余。其实都不是,真正的长大是我们开始学会担起责任,开始弥补自己的过错,开始行动。
当有一天我们开始为自己的人生去规划,开始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去努力,开始不再把事情停留在口头上,而是决定了就毫不犹豫的去做。我们就真正的成为了大人。这个时候,我们开始不再把多愁善感挂在嘴边,不再去强行思考什么人生的意义。我们开始脚踏实地,开始认真的把当下的日子过好。什么春花秋月,什么朝花夕拾,什么残花落叶,都不再是感慨,而是风景,因为我们开始找到前路,人生开始有了方向。
现在的曾有意还没有想到这么许多,他只知道,桃子对他很重要,他犯了错,把桃子搞丢了,他要把她找回来。即使再辛苦,付出再多,都要去。这一刻,找回葛九思,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