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水镇。

简陋的城堡大厅内，塞尔焦子爵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看起来颇有些焦虑不安。

烛台上的蜡烛换了一茬又一茬，实际上，他已经在大厅内踱步了近乎一整夜的时间。

“吉尧姆还没有找到吗？”

当转到大厅拐角的阴影里时，他又一次忍不住地出声询问道。

“大人，吉尧姆在两天前就已经找到了。”侍从提醒他，“消失的是无面者。”

塞尔焦脚步一顿，疲惫的脸上，那双灰色的眼睛困惑地眨了眨。

吉尧姆已经找到了？

是啊，吉尧姆早就已经找到了，那个他最信赖的侍从，给了他最宝贵的建议，陪着他一起深入边陲城的虎穴，一起面见过霍姆斯殿下的吉尧姆，早就已经找到了。

只不过，找到的是他的尸体——没有脸的尸体，据勘验的手下所说，吉尧姆很早就已经被人杀害，杀害他的人甚至残忍地夺走他的面皮。

他不禁心想，既然吉尧姆早已死亡，那两天一直陪着他的人又是谁？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刻他几乎被吓得晕过去——一个已死之人陪在身边，陪了他整整两天，他所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无面者。

可是无面者为什么要顶替他的侍从？他左思右想，当他理清楚头绪，明白过来这一切其实都是针对霍姆斯王子所设计的时候，他便再也难以阖眼。

一个是有报仇之恩的前朝王子，另一个是当朝王国的暗杀者，两边都是他不想得罪的人，在报信不是不报信这个问题上，他最后选择当鸵鸟。

然而就在昨晚，卫兵忽然传来消息，边陲城大军尽出，霍姆斯王子殿下亲自领队朝着西边进发的时候，他几乎以为对方是来要来攻打报复他，他的坠水镇士兵人数只有不到一百人。

他连夜召集士兵，整个坠水镇被惊得鸡飞狗跳，然而最后他们发现，霍姆斯殿下的大军没有来。

霍姆斯殿下带着他的人直接进了横断山脉。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塞尔焦子爵又惊又喜。

喜的自然是霍姆斯王子没有来找他的麻烦，但是惊的是，霍姆斯王子为什么要进横断山脉？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曾经无面者怂恿他告知霍姆斯殿下的那个虚假的传言，关于龙蛋的传言，霍姆斯殿下恐怕当真了。

“你说，霍姆斯殿下能活着走出来吗？”

他有些不安地望向侍从，“这明显是无面者设下的陷阱。”

侍从想了想，猜测道，“大概是不能的，毕竟对方是无面者。”他道，“而且走不出来，对我们反而更好。”

“……走不出来更好。”他喃喃重复道，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发现自己内心确实也是如此期望的，一旦让霍姆斯殿下活着走出来，迎接他的，恐怕是疯狂的报复——走不出来更好。

但是事实很快打了他的脸，当太阳的微光从墙壁的高窗上射进来的时候，在横断山脉附近观察的卫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向他禀报：

“霍姆斯殿下，出来了。“

塞尔焦子爵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霍姆斯殿下，他出来了？”他惨白着脸，“你确定没有看错？”

卫兵半跪在地上，如实说道：“我亲眼看到，而且昨晚我还听到谷里有龙吟声，之后里面暴发了激烈的战斗声响，今天早上霍姆斯殿下便启程返回，我猜测，他已经击败了巨龙，夺得了龙蛋。”

“巨龙？”塞尔焦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奔到卫兵面前，“你说横断山脉里面有巨龙？龙蛋的传言是真的？霍姆斯殿下打败了巨龙？”

卫兵深深点头，脸上似乎还带着未完全消散的恐惧，“是的，那个声音不会错，我们之后甚至悄悄返回他们战斗的现场，在那里发现了有烈火熔岩的痕迹，大人，那是只有龙焰才能够灼烧出来的痕迹啊。”

塞尔焦身体往后倒去，他感到一阵失魂落魄，如果霍姆斯殿下能够击败巨龙，那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击败的？

这时，又一名卫兵匆匆赶来。

“塞尔焦大人，霍姆斯殿下命人送来一个盒子，说是要请您亲自开启。”

“盒子？”塞尔焦连忙道，“快拿过来。”

盒子是松木的，外面用布条缠着，气封性不是很好，他接到手中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塞尔焦子爵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把盒子小心放在案上，解开上面的布条，当手指搭到盒子边缘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

“啪嗒”一声轻响，盒子打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差点失手把盒子拍飞出去。

盒子里面放了几颗稻草，稻草上躺着一颗焦黑的头颅，五官模糊，但依稀能看出一只被啄瞎的三角眼的模样，当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塞尔焦子爵脑海里立马闪过一个名字。

无面者。

七层地狱啊，无面者被霍姆斯殿下杀掉了？

来不及消化这个惊异的事实，另一个念头紧接着划过脑海。

——霍姆斯殿下把无面者的头送给他干嘛？

一般情况下，把人的头砍下来，最多是挂在城墙上示众，让人警诫之用。

那他特意把头送过来，是想警诫谁？

双手抱着盒子，塞尔焦的脸色越来越白，直到最后，浑身都开始哆嗦起来。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霍姆斯殿下，他知道无面者曾经待在自己这里，知道龙蛋的流言是他和无面者一起告诉他的，他甚至可能连无面者伪装成吉尧姆的身份这件事都知道了！

他在逼自己表态——如果不想成为跟无面者一样的下场，就得立刻行动起来。

那他该怎么办？向巨岩境公爵葛瑞克大人求助？

可是他清楚地记得，上次反抗军袭城之时，他们派人去寻找葛瑞克大人求援，葛瑞克大人甚至都没有回复他们的消息。

更何况，葛瑞克大人能比巨龙还要厉害吗？

想到这里，答案只剩一个了。

他记得霍姆斯殿下说过，问他是否愿意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