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炼血煞之气,对于修士的气势感知尤为敏锐。
此刻正午的霜谷被薄雾笼罩,檐角冰棱折射着幽蓝的光晕,他能清晰感知到堂主闭关的冰窟方向传来绵密气机。
二阶灵脉的灵气如百川归海,在梅林上空形成肉眼可见的灵气涡流,青玉瓦当上凝结的霜花正以奇异韵律次第绽放。
林丘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过于浓郁的灵气让他的神识仿佛浸泡在琼浆之中。
指节不经意擦过胸前的宁心玉,暖玉表面流转的云纹正与灵气潮汐共振,将那股压迫感化解成细碎的涟漪。
他望着冰窟上方盘旋的灵雾,那雾中隐约可见一道浅显的青鸾虚影振翅——这是典籍记载的筑基异象,昭示着堂主已然触摸到筑基门槛。
这说明,这位堂主前辈现在是突破的关键时刻,气势越发厚重,就越是表明这位堂主的状态稳中向好。
破境筑基的关窍要诀在他脑海中浮现,虽然修为微末,但早已对此境生出向往。
袖中那枚得自《筑基见闻录》的玉简此刻微微发烫,青玉表面浮起细密水珠。
半个月前在藏经阁抄录时,那位醉酒长老以指代笔在玉简边缘刻下的批注,此刻正随着灵气波动逐字显现:
筑基三要,功法为舟,心境为楫,甲子为限。
功法为舟说的是,就自身所属灵根而言,修炼的功法品质越高,对天地灵气的感应也就越强,自身周天法力运转自然也就越快,一身浑厚法力沉浸于丹田,流通于经脉,更易于境界的跨越突破。
心境为楫则表明,自身心性以及对道途发自内心的向往,在修炼过程中如破浪之楫,越是心境圆满敢于迎难而上者,则越是有利于破除大境天堑。
甲子为限则更好理解,一般而言,练气期的修士寿数在两个甲子左右,若想以最佳状态破境筑基。
则最好在一个甲子寿数来临之前做好突破的准备等等,六十岁之后气机、血气、心境、法力等等都会逐年下滑,越久越不利于境界突破。
自家这位素未谋面的堂主,根据林丘的了解,无论是功法心境还是寿数,都处于一个较为巅峰的状态,自然而然的突破筑基不是什么难事,只怕有人从中作梗不愿看到其破境。
“堂主破境本是水到渠成。”
陈师叔苍老的声音将林丘思绪拉回,老修士枯瘦的手指正沿着青玉酒盏边缘画圈,盏中清澈的灵酒荡起环状波纹,“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忽然屈指一弹,酒液化作冰珠射入梅林,惊起三只衔着灵雾的青羽雀。
听到此处,林丘了然于胸,实际上这些话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
无论是陆家兄弟还是指点自己修习‘落梅九式’的聂清晗师姐,又或是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卜卦修士,都是这霜谷中年轻一辈的核心弟子,而自己则是初来乍到。
实际上,自己能直接听到这些在外界看来是密辛般的消息,已是说明自己被寒梅堂初步接纳。
“放儿,剩下的你来与林小友说吧。”
得到陈师叔指令,陆放正了正神色,态度颇为严峻,他起身时衣袂带风,腰间佩玉撞在石案上发出清响。
随即以法力撑起的朦胧地图悬在半空,玄冰矿脉的纹路泛着幽蓝冷光:
“黑魁帮这半年来在矿洞布下十几处暗哨。”指尖划过之处,地图上燃起赤色火痕,将几处矿脉节点串联成狰狞的蛛网,“三日前他们甚至用地火傀儡挖穿了东侧矿道,恐怕接下来还会有所动作。”
林丘注视着地图上跃动的火光,忽然注意到陆放右手虎口处新增的灼伤。
那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芒,这恐怕是中了黑魁帮特有的黑风煞,难怪今日这位陆师兄身上始终萦绕着淡淡的苦艾香气——那是解毒丹的味道。
林丘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一紧。
“寒梅将绽,黑云压城。”
这句曾在坊市里流传的谶语他早有耳闻。
两大筑基级别势力接壤,互相开垦矿脉,偶有杀伐,后来在其他筑基势力的调和之下双方定下契约,开垦矿脉所获‘玄冰矿’双方五五分账,自此相安无事。
但随着玄冰矿脉不断深入开采,异于玄冰矿的‘千年冰髓’进入双方的视野。
此物乃是准二阶灵物,价值连城,亦不在契约归属之内,双方态势逐渐愈演愈烈。
到如今,黑魁帮显然是不希望寒梅堂,除了寒梅老祖之外再添一尊筑基大修,一是争夺矿脉谋取更大利益,二是在对手突破的紧要关头,限制甚至是消灭对手,维护自家体量。
他自忖道:‘黑魁帮与寒梅堂明面上交锋,或有开战之势?事情真要到了这般地步,自己恐怕也难以置身事外,还是要早作打算才是。’
在他看来,霜谷虽好,若要是搭上身家性命去坚守,倒也不必。
毕竟自己其实除了‘解妖’之外不再承担其他职务,寒梅堂核心功法与秘诀对自己这个跟着寒山客这一‘大供奉’的‘小供奉’而言,也是没资格一览。
他的目光扫过老修士腰间悬挂的寒梅令,那枚玄铁令牌表面的梅花纹正在吸收霜华,流转着淡淡银辉。
这是开启霜谷御敌大阵的钥匙之一,四块寒梅令分别占据四方阵眼,一旦将阵法激活,具备鬼神莫测的威力。
他微微闭目思索掌心有血煞之气流转,只是转瞬间自己就有了后续的想法,若是寒梅堂真与那黑魁帮打生打死,自己这微末修为很可能沦为炮灰,形势不对还是要及时跑路才是。
更何况自己加入寒梅堂本来就是以‘编外人员’解妖师的身份,犯不上打生打死。
“堂主破境与黑魁事端,看似是两件事,但实际上却是一件事,一件大事!”
“只要堂主破境成功,矿藏事端无铃自解,两位筑基坐镇,就是借那黑魁上人几个胆子,对方也定不敢犯,林小友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与你说这些主要还是让你心中有所准备,凡事有所警觉,若是出门在外则是多几个心眼。”
或许是看出了林丘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这陈姓老修话语间不自觉变得相对柔和了一些。
‘这小子,技艺手法还是不错,但论斗法?恐怕只见过妖兽血吧,还需历练才是。’
老修心中了然,寻思着锻炼后辈也当徐徐图之,一次性给对方施加太多压力反倒不妥。
林丘看着二人,缓缓开口亦是给出了自己的一些见解:
“陈师叔说的是极,有诸位前辈坐镇,小子自然无甚担心,一方面我等小辈当听从几位长辈安排井然有序应对潜在危机,
另一方面则是关注堂主周遭境遇,免得被心术不正的宵小所扰,双管齐下当为良策,一时退避对手锋芒也无不可。”
“林师弟说的不错,堂主才是山门的核心,堂主无恙我等自然安之若素。
更何况霜谷有二阶大阵守护,老祖虽然在外云游,但信笺已发送至各个坊市,他老人家接到消息必然回援,再说山门大阵更是能与堂主的本命灵兽合而为一,哪怕是筑基修士公然上门也难以讨好。”
陆放一袭蓝衫侃侃而谈,步步为营,眉目间虽有郑重,却并不畏惧,同样是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