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昨夜的巨兽狂潮,二人不敢再走水路,而是沿岸北上。
不过,到了夜里,二人依旧还在湖边左近。
今夜,却再没有昨夜那般异状了。
湖面昏暗,不时传来浪花声,一派祥和之象。
公冶离瞧着湖面情况,眉头微皱。
莫非那灵机潮汐并非日日都有?
说来也是,就昨夜那些猛兽暴乱厮杀的场景,若每日都来一遭,他和师修鸿早该在造筏渡湖的时候就发觉异样了。
公冶离思索不断,师修鸿暗中观察着少年的神情变化,心下也泛起波澜来。
昨夜,这湖泊有异变。只可惜,他匆忙驱使宗武剑逃命,非但没获悉到底是何异状,就连宗武剑也没了。
只是,这又怪得了谁?
说到底,还是自身武功不够格,这才吃了亏。
唉……
师修鸿心中越想越羞愧,一路沉默。
宗武剑在他手上丢了,他还有何颜面回念苍山?
没了宗武剑,宗门未来又该如何?
如此思量着,心力交瘁的同时,也对肉身上的异样视而不见,师修鸿吸纳了大量毒瘴,行走间忽然间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公冶离听到动静,瞧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者,愕然道:“你解毒药吃完了?”
师修鸿没有回答,而是痛苦道:“你走罢,莫管莫问了!宗武剑在老夫手上丢失,老夫也无颜苟活于世了!”
公冶离闻言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不还你,你怕什么?”
师修鸿一愣:“你不要宗武剑?”
“我真要这剑,你早该死了。”
说话间,公冶离将一枚解毒丹丢给了师修鸿。
“不过,我近来还要借用此剑。你要实在无颜面对,那便去外头避避风头罢,等我将剑还你了,你再回去。”
“活这么多年,怎就不知变通呢?”
师修鸿羞红了脸,将解毒丹塞到了嘴里,勉力站了起来:“阁下要用宗武剑多久?明年新弟子入门,老夫还要用剑主持仪式。”
“至少半年后罢,放心,耽误不了你的。”
师修鸿郑重行礼:“如此,便多谢了。”
原路返回,速度便快了不少。
九日后,二人便出了沼林。
青雾消散,视线渐渐清晰,两人的心绪也稍稍放松了。
师修鸿道:“阁下以为,老夫该去何处?”
“你平时不是常去北岭吗?去那边避避风头罢,到时定尘宗的人问起,你就说南方一无所获,去北方探查了。”
“对了,我同那北岭雪原的老蛮人有点交情,我的弟子如今就交由他教导。你去了那边,若是闲着无事,也教他练点武功罢。”
师修鸿多看了少年一眼。
此人这般安排,有何谋划?
他没有多问,抱拳行了一礼,便与公冶离分道扬镳了。
公冶离背着宗武剑一路北上,到了望川城内。
姚府内,姚淑云正演练着一套拳法,身形腾挪翩跹,拳招灵动多变,看着有些味道。
李新秀就在一旁看着。
见公冶离过来,二人都停了下来。
李新秀郑重道:“公冶兄弟,好久不见。”
公冶离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李兄弟,炼神心法修行得如何了?”
李新秀一愣,没想到公冶离会突然问这个。
说起来,他师门的许多长辈近来也颇为关心他的神识修行。
李新秀道:“前月将紫府定位了。”
公冶离点了点头:“加油罢。争取早些养元。”
李新秀张了张嘴,心下更加困惑了。
平星一脉的诸多师长,也是这样催促他的。
李新秀只能点头:“嗯,多谢公冶兄弟关心。《内炼法》和当初的救命之恩,我一直记着的。”
公冶离笑道:“记着便好。”
李新秀道:“公冶兄弟,你可知我师尊去向?”
公冶离摇了摇头:“何掌柜?他怎了?”
李新秀有些低沉:“师尊此前一直在左江城,可半年前开始,便没有消息了。师门长辈也没有同我有个说法……”
公冶离叹道:“但愿何掌柜吉人自有天相罢。”
说到这儿,公冶离瞧着姚淑云,点了点头“姚掌柜武功精进倒是神速。看样子,快要五炼了?”
“不错。你此番过来,又有何指教?”
“等你练成五炼罢。”
李新秀在一旁看着,没有多说什么。
公冶离对他们姐弟已足够好了,姚淑云自己的意愿,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
李新秀瞧着公冶离背后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心中有些好奇。
他印象里,公冶离虽然刀法厉害,但素来不喜欢随身带着兵器。
如今非但带着兵器,而且还遮得这般严实,也不知有何玄机。
不过,他没有多问。
他此番下山,是为了寻找开启紫府的机缘。
紫府开启,不是死缠烂打、坐关苦修就能达成的,而是讲究某种缘分。
李新秀也是在念苍山上静极思动,方才下山来。
他没有在望川城久留,同姚淑云、公冶离叙旧、吃饭,待了两天,便南下元国、寻求紫府开启的契机了。
公冶离就在姚府住下了。
趁着姚淑云练武的功夫,公冶离在望川城的各处铁匠铺奔走着。
他此番要闭关为那少女的降临做准备,也力求尽快将下次模拟所需的玄功积攒足够,既然如此,自然得依赖武药炼制了。
虽然没有办法完整地将模拟中北派新药馆的药炉复现出来,但不计成本凑出一尊效果稍差一点的也不是不行。
定尘宗贤岚一脉产出的精钢乃是天下极品,产量少,但论质量,也达到两百年后的七成水准了。
不过,这种精钢的购置,也只能找定尘宗的人购置了。
薛如雪获悉公冶离重返望川城,特意下山前来拜会。
“仙师,执剑长老传信说有事远去,您可知他所为何事?”
公冶离道:“我听说他是去北岭了。”
薛如雪恍然了。
往年,师修鸿的确不时便会去北岭晃悠,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岚钢颇为珍贵,仙师要多少?”
“两千斤罢。”
薛如雪点了点头:“好,晚辈这便去调度。”
半个月后,公冶离将到手的岚钢发往望川城内的诸多铁匠铺,各自给了图纸,锻造配件。
在药炉的各个部件锻造的同时,公冶离也用着姚淑云的那一尊药炉,炼制武药,保持着修行。
一个月后,公冶离体内气血丰沛到了一个极点,渐渐呈现出一种内炼的趋势。
养元换血的时机,就此成熟。
相当于4万玄功的武药仿佛不要钱一般被公冶离服下,磅礴的药力转化为内气,旋即顷刻间被吸收殆尽,转化为一道道真气。
真气化作七百二十股,仿佛七百二十根柱子,将肉身内的七百二十枚窍穴定住,窍穴活动中不自主逸散的精元就此被锁住,只在窍穴、经脉中流转,没有半点逸散。
精元洗练之下,肉身亦是开始蜕变,汹涌澎湃的气血好似旋涡一般坠落、坍塌,被血液吸收。
血液之中,五色光芒明亮,甚至透体而出,将公冶离闭关的静室都映照得亮堂起来。
蜕变之中,真气不由自主地运转,将他身上的薄衫吹得臌胀起来,一道道劲风在他周身卷起,摩擦静室墙壁,隐约间传出轻微啸叫。
血液质变,就连脊骨中的骨髓也随之亮起,五色光芒沉淀其中,几乎要化成液体。
咔嚓咔嚓……
一瓶瓶武药被公冶离吃下,在真气的碾压下化作药力吸收,残存的一点药毒则是伴随着呼吸,化作杂气吐出。
公冶离因境界突破而低迷的气血再度活跃起来,快速补充。
两日后,公冶离结束了闭关。
他盘膝坐着,屈指一弹,真气飚射而出,将地上的石制地板击穿。
“气力大概两万八斤,稍微积累一段时间,突破三万五千斤不难。”
“突破脱胎之后,气力可以达到4万斤以上。脱胎圆满,气力应当可以迈过5万斤大关……”
公冶离不知正常的道界修士是怎样的。
毕竟,仙道修行,法门只是其一,各种天材地宝、珍奇灵丹的服用,甚至先天血脉体质的作用,往往才是决定性因素。
听落雨堂堂主说,有的大能子嗣出生便有不可思议的神通,修行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公冶离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存在。
但,道界修士总不可能人人都是那种怪物。
自己能在通脉境界养成5万斤的力气,同境之中,应当也不差了。
闭关修行,一切水到渠成。
出关之后,各家铁匠铺锻造的部件也陆续到货。
又过了两个月,姚淑云总算突破了五炼。
公冶离雇了一伙镖队,带着数口大箱子,与姚淑云一道北去了。
到了北岭培文镇的自家院子,公冶离便安顿下来。
姚淑云瞧着院子里被公冶离有序摆放的大大小小的各种钢制构件,眉头微皱。
“你要打造药炉?你不是说工艺受限吗?你有法子绕过工艺流程?”
公冶离笑道:“此前是没有的。”
说话间,他将宗武剑抽了出来:“不过,此剑在手,我便有了底气。”
一些精细的加工,根本不是现今这个时代可以实现的。
因此,公冶离此前委托各个铁匠铺打造的,也仅仅只是部件的雏形。
更关键的精加工,只能借助宗武剑。
姚淑云瞧着长剑,眉头微皱:“这柄剑怎了?”
“你稍退些。”
姚淑云闻言站到了公冶离身后。
随后,公冶离手中的剑迸发出了刺眼的光芒。
姚淑云呼吸一滞,瞬间意识到了公冶离手中的长剑来历。
宗武剑?!!
剑光煊赫凛冽,公冶离如今真气比此前又有增长,剑光操控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不过,即便如此,他几乎将真气耗尽,也才勉强加工了三分之一的部件。
以他的武功修为,借助宗武剑之利,尚且如此吃力。就算真的将药炉的图纸广传天下,红尘之中,又有谁能复现呢?
公冶离擦了擦汗。
慢慢来罢。
……
三天后,各种部件精加工完成,开始组装。
这组装并非单纯的榫卯、机栝拼接,炼药过程对药炉的气密性、承压能力要求极高,单纯的拼接只能搭出一个花架子。
公冶离将各种粉末按照比例混合起来,填充在药炉部件的对接处。
摩擦打火石,一点火星落下,那诸多粉末猛然间爆燃起来,恐怖的高温霎时爆发,百炼回火的精钢部件接口瞬间融为一体。
这焊接工艺粗糙得紧,但条件受限,公冶离也没有办法。
他只能额外用钢片、内外胚、钢箍等手段加固。
看着不美观,成药也会受到影响,但这已经算是划时代的造物了。
一尊半人高的药炉横亘眼前,姚淑云两眼发愣。
公冶离全程的操作并没有瞒着她。
她全程旁观,到头来,除了一头雾水,没有任何收获。
亏她连李新秀的天骄大会都没去看,结果没学到半点东西!
公冶离稍作休整,便将这一千余斤的药炉只手提了起来。
“走罢,去真正的炼药地。”
姚淑云默然以对,跟着公冶离走出培文镇,往北岭雪原而去。
二人都有武功在身,再加上公冶离的庇护引路,一路避开各种猛兽巢穴、蛮人聚落,三日功夫,总算有惊无险地抵达了蛮人山谷。
一众蛮人围着药炉,好奇地打量着。
卓东临上前来,行了一礼:“少爷。”
这半年多以来的经历,简直超出了他过往四年的一切。
他有种感觉,跟着公冶离走出赤濂城,将是他这一生做下的最正确的决定。
公冶离搓了搓男孩的头,点头道:“不错,看来没有落下武功修行。”
公冶离随口道:“去忙罢,明日教你绝世神功。”
“是。”
说完,卓东临便带着各种工具,往松林中开垦的种植田去了。
一旁的师修鸿听着这话,心下一叹。
仙人,真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姚淑云好奇道:“那孩子做甚去了?”
“为我种药。许多草药,可是只有北岭有。你要去看看?”
姚淑云瞧了一眼看着便高深莫测的师修鸿、老蛮人,又瞧了瞧山谷内诸多凶悍的蛮人,如捣蒜般点着头。
“去罢。”
姚淑云快步追上了卓东临,路上,她旁敲侧击地同卓东临打听着消息。
卓东临虽小,但心智早熟,说起话来却也滴水不漏。
姚淑云只能心中暗叹。
山谷内,温泉汩汩,水雾缭绕。
老蛮人瞧着公冶离背后的宗武剑,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看戏。
师修鸿道:“阁下可愿将宗武剑交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