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茶利刃这些被砍出的缺口，都是极为锋利的。

寻雪右手长剑先横挑后斜划，左手却与之相反，先斜划后横挑。

数枚枯茶利刃在双剑的剑气之间，几次秋千起伏，散向书生剑阵之中。他们的长剑，短剑，似漫天流星飞舞高低错落，似千山月落，似碧海生涛，似白雪化武，似流萤满窗。

寻雪赞道：“你们这剑阵，变幻万千。我若是一个人，可挡不住你们锋芒，今日有这位小兄弟，那么我这个将死之人，便也想试一试。“

这数枚枯茶利刃，比栖荷落桂的蜻蜓更轻盈，或贴着书生额心而过，或落在他们剑上，不轻不重得磕了几下。

这微风细雨的力道下，三位书生后退了几步，撞向后方之人剑上。那四人本欲撤剑，可是枯茶利刃在剑气中顺势，逆势而动，又缠在到他们肩上，后背。一撤之下，剑势方位改变，剑竟然碰落了周围五、六人的长剑短剑。

白光交织中，骨骼脱臼、折段之音极为沉重。

“寻雪前辈果然是老头子常常提起的人，枯茶利刃上的缺口，现在成了锋刃。”箫错钦佩中，剑尖已接住缓缓落地，势道更轻的枯茶利刃。他轻飘飘几招剑花，枯茶利刃或斩中书生衣衫，或飞向他们手心膝弯。

书生被点中的地方，如遇冰刺，剑的速度不减反增。可是与他们配合的人，因为有寻雪剑气不断波动枯茶利刃，已然找不到可互相配合的剑术方位与速度，一次一次刺偏，破绽一点点露出。

“不论剑法和剑阵还是剑术，剑阵的核心是方位和速度，寻雪重在从方位上破除，以这不是武器的枯茶利刃作为沉浮不定的辅助之道，箫错则是速度。“庄栩猜不到这些书生是受谁指使。

“难道写信给棠蜜的，也是这个人吗？是仙人岛还是云和山庄？”庄栩想看透寻雪，箫错剑法的心此时实际比这寻到这位神秘人的心更重。

寻雪使“盛夏今年”，箫错随之以”凛冽白梅“应和。

寻雪变为：“长乐无忧“，箫错则慢出”苦渡舟横“。

这些招式本身并不是相生相克，但是两人心意一致，重在打破书生剑阵里，各人的关联、辅助配合之处。就像行军打战，切断了各行各列之间的联系，导致敌人成为一地散沙。

枯茶利刃被来回的剑气砍碎了数枚，楚婆婆从袖中，又抛出了些许。箫错左手将其随意抛开，剑落向剑阵。

这并非用了什么招式，全是随心而发。

掉落的枯茶利刃同时打中数柄长剑，一位蓝衣书生短剑从下往上绕来，剑气勾住剑柄，将其反推给箫错。

箫错早料到此着，向后闪避时，右手剑在半空连点数下，点出一个圆圈。

圆圈之上，未尽剑气互相反弹。

寻雪随之是两招“雁门春晴”，左右手长剑互相挨近，剑气从这细长狭窄的空隙中直冲而去，将被反推的枯茶利刃拨转方位。

箫错点出的剑气圆圈，随“雁门春晴”或正或斜或呈三角或呈新月。

“他们的核心是让枯茶利刃漂浮在剑阵中，这就像一滴墨滴在一副青绿山水中，青绿山水的意境与轻重就变了。“庄栩的释然是对武学境界理解上的释然，而非对人生的释然。他去触淅儿的目光，淅儿正凝神箫错有没有受伤。

几点星光灼灼，书生长剑已破出了一个缺口。

楚婆婆、淅儿身如轻燕，已被寻雪、箫错带到了院外。

“我寻了几匹马在此。”楚婆婆已不是在武夷山中的那般糊涂，极具胆识。轻轻拍手间，一团一团黑色白色的云从茶树间腾空而起。

那是四匹骏马。

几人上马，几柄刺得快的长剑，剑光交织而来，直刺马腿马背。

淅儿几乎是惊叫的，单不说她从未骑过马。

“淅儿、这马是温顺的，你拉住马缰绳。”箫错俨然是先生的样子。

楚婆婆手心捏住一枚金色圆球。圆球落地，翻滚几下，白浪冲天，他们与书生之间的路，被冲垮成几截。

“这是火药、没有三五个月，是修不好路的。”

骏马已带几人奔驰到了山下。

寻常马是很难在山地中奔驰的，这些马是如何做到的？

“这是武夷门的马。”寻雪当然记得这世界上，只有武夷门的马，世代生活在山间，崎岖陡峭间如履平地。

芷茜还活着！

武夷门的马，只认一个主人！

“寻雪公子，这是家主的马。老马识途，识的不仅是回家的路，还有远在他乡的家人。这些年，这些马一代一代，老了便回武夷山老死，青壮的四海去寻芷茜。我不懂养马，只有打扫他们的马厩，料理吃食。”楚婆婆说得慢，颠簸中，咳嗽不断。

淅儿渐渐不那么惧怕这匹马了。

“你叫什么？”

楚婆婆在淅儿身后“这匹马叫破空。”

“那你的这匹叫什么？”

“它啊，叫做乌龙。”

竹林茶摊后。

一座孤坟。白事先生是箫错请的。墓碑上的字也是他一个一个刻上去的。

淅儿在娘身侧种了很多茶，娘在时，茶香入梦，她们似乎就在因茶而生的。

“娘在里面。”

淅儿泪眼迷离，她们之间，从今往后，永永远远，都隔着一层土，一座碑。

“娘带着我，在这里，避开红尘。我们给陌生人善意，陌生人也给了我们善意。”淅儿想起很多很多。她将自己绣的衣裳纳入棺中，“娘一直是个很漂亮的人。”

箫错复述着当日的火。

“那个杀手，蒙着脸。”楚婆婆回忆当日之事，她手握佛珠，低声念佛。这串佛珠，是茶根所制，没有清漆，她一直戴着，只是寻雪从未留意而已。

“箫错，凶手是哪个门派的？”寻雪极为担忧。他伤得很重，又在没人的时候，饮酒镇痛，现在山风中站得久了，形容憔悴，心肺间如有一团火在烧着，黏住血脉。

“那个人使的功夫，像慈菰湖的，可又不像。他故弄玄虚的成分很大。”箫错一一点出细节。

佛珠在楚婆婆两手间交替，她心中有痛，可是她若不坚强，世上无人替她坚强。

“现在是先治好你们的伤。我娘死了，若是你们再有差池，那么庄栩在这世上，又多添罪孽。”淅儿的泪水被山风吹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