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随水随风，雨越来越大，浪不断拍打船舷。船帆早不见了，桨板也不知所踪。

摇摇晃晃，几案撞向船壁，折毁在角落里。

“再下去，我们都会死。”楚婆婆呼喊救命，可是被风雨声淹没。

折裂声从数个地方传来，每一次都摄人心魄。“这船被凿开了，船家刻意凿而不断，风浪倒灌，自然就会散架。”淅儿不知船家为何要下死手。楚婆婆明白是引她上船的少女所以为，那位少女是谁？仇家？可我一个老婆婆的模样，仇家也该老了。

船楼顶上坍塌下一截，雨幕挥洒，似乎一个无形的人将这破洞作为破绽，要摧残她们。脚下的水不知从何处涌来，寒意上涌，血脉撞击骨骼心脉。

天色渐渐暗淡，烛台上蹦跳着几条小鱼。船被牵扯，拖拽得更甚，浪从前后左右窜入，淅儿抓不住楚婆婆的手，她们不是倾斜颠簸的船撞到廊柱，就是被挤入折毁的桌椅间。两人手上，脸上血痕斑斑。

“楚婆婆。”淅儿是随船被颠到门框下的，她伸手牢牢抓住了楚婆婆后领。楚婆婆躬身，脸面朝下，她年岁如此，怎么都站不起身。

风浪夹着一截断窗从高处覆下，一片昏暗中，淅儿与楚婆婆都被这断窗打开，它像个牢笼，将她们锁在了风浪中。

水冲击脸庞，口鼻处气息阻滞，心肺中似火烧似冰灼。

站不起身，这里的水很恶。

“我便要死在此吗？”淅儿伸手，却怎么也够不到断窗。也挪不开它。

迷迷糊糊，也许是黄泉到了，极光绚丽，不是人间气象。

不认识的人，熙熙攘攘。

“娘，娘在哪？爹爹呢？”淅儿拨开路上缠缠绵绵的黄沙，寻着爹娘。

人人都是面目模糊的模样。辨不清谁是谁。淅儿伸手摸自己的脸，只有一片似有似无的雾。

她惊吓之中，向后退去，身后是碧绿冷清的河，河水像针一样刺在人身上，痛得记不起自己过去，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她睁开了眼。

星光和煦，陋室惟馨。

是一处石头房子，烛火中不知什么气味，很浓。枯枝堆成几案，桌椅，杯盏是圆石打磨而成，大红大蓝的粗布缀在墙上，房梁下，绣满鱼儿鸟儿兽儿，色彩艳丽，谁看了都会喜欢。

“有人吗？”淅儿走下床。

一位女子似乎是披着星光而来，发髻高挽，珊瑚为钗。

“自然有人。”她朝淅儿笑着。

“是您救了我吗？

“救了你的，除了我，还有一位小妹妹瑶瑶，太晚了，她回家了。”

“噢，多谢嬢嬢。”淅儿福了一福。“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楚婆婆吗？便是与我一起的老婆婆。”淅儿详细得说着楚婆婆的样貌、年纪，穿着。

女子扶她起来，说道：“这是仙人岛。这屋子是我家。我叫筝雨，姑娘如何称呼。和你一起的老婆婆在隔间，我刚从她回来，她体弱，还睡着。我们先不打扰她。”

“我叫淅儿。可这里是仙人岛。抓着我的那个庄栩说，要带我来仙人岛。老婆婆来寻我，可是被坏人知道，坏人就骗她上了渔船，她又坐渔船来救我。”

淅儿将一路简略得说了。

“坏人是谁？”

“楚婆婆没有说，我猜有可能坏人诡计太多了，或者刻意改变了容貌。”

“你与庄栩吗怎么会相识？姑娘不像武林中人。”

“不认识，从无恩怨。”

”你怎么从庄栩船上逃的？”

“当时楚婆婆跳上船，突然出现在我身侧，她让我换掉衣衫，我们就走了出去，到了那艘渔船。其实也不是庄栩放松警惕，是有个我不认识的前辈，和庄栩打起来了。”

“打起来？”筝雨将温好的药碗递给淅儿。药很苦，比茶苦。淅儿道：“是啊，打了很多招，不过我看不来。其实那个前辈，不知为何，她是要杀我的。”

“嗯，现在没事就好。”筝雨放下卷帘，指了指屋外：“灶上有粥，你饿了就自己热。”她自顾睡在竹床上，不愿再去想今日会再如何。

第二日，淅儿早早与楚婆婆收拾院子，劈柴，煮饭。劫后余生的两人，亲人一般。

绣架前，筝雨一针一线，一尾鱼在针下无骨无肉，却又灵动敏捷，威风凛凛。七彩鱼鳞，翅膀一样的鱼鳍，鱼尾像燃着一团火，它不是翱翔海中，是在渡一场劫。

“两位，不如听我一言，庄栩肯定四处寻你们。你们应先在此，等你们朋友来了，再汇合。这仙人岛可不是谁都是坏人。”筝雨缓缓道出当下的轻重缓急。

“可是。。。。。。”淅儿怕拖累筝雨。

“你不必怕。”筝雨将一方麻布盖在绣架上，她取了一些蜜饯，放在陶罐里，带着陶罐，走向灶台。

她走的很缓，一声一声如丝抽离之音，细微而不刺耳。

这是什么声音。

老婆婆首先听出是柴火碎裂，她每走一步，便有一块柴火碎裂，碎成两片，不论这柴火是潮是干，是长是短。

“筝雨嬢嬢，你好厉害！”淅儿拍着手。筝雨的功夫可不像乐颜那么阴险恶毒，这都是端和、平稳，不急不燥的招式。

筝雨将蜜饯罐子放在淅儿掌心，我们这水有点苦，都喜欢在煮饭时加点蜜饯。她抬手之间，明明没有什么利刃，那些碎成两半的柴火，似被劲风所吹，飘飘忽忽，在地上排队绕城一个大圈。筝雨手如百合娇艳，时而含苞待放，时而怒放馨香。掌风轻拂间，她的手柔如云霞欣欣，柴火一层一层，向上攀爬堆叠，最后它们围成的圈，越来越小，堆成了一个半人高的垛子。

蜜饯已加到了饭中，楚婆婆烧着火，暖暖的，竟然打起了盹。头垂得很低。

“你相信了吗？”

“我信，我信。”淅儿兴高采烈。“筝雨嬢嬢，我也会绣花，您告诉我集镇在哪，我绣些花样去卖，也好打法时间。”

“你这孩子，你绣花的针法，我担心庄栩早就知晓。不如，我带你去捡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