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刺桐县城?”
正月初五,一艘乌篷船驶在大泽上,船尾站着一个胸脯横阔、臂膀粗壮的凛凛青年,正遥望着不远处岸上的一座城…
城池壁垒颇高,方圆广大。
城廓外屋舍错落,其左边不远有条不大小的河。
河入大泽的右岸,则是一大片弯折的码头。
码头横竖怕能有二三里,已有不少货船停在泊位上,或者出入,那边上埠头街道屋舍连绵成片,人来人往。
甄皓仁约略望了一眼,朝船头摇橹的老汉大声道:“船家,便是把出入的船,都算上,看那泊位,也还有近半空着,是今日如此,还是往常也都这般?”
那船家娴熟回道:“去年九月起,因受大泽精怪影响,便是这般萧条了。”
“那影响可大?”
“嗐,刺桐大半人,都靠水靠船谋生,如今商船少了三四成,客官你说影响大不大?”
船家说到这个,就唉声叹气着停不下嘴——
“刺桐挨着大泽、小赤河,商贸发达,本地产粮不多,能够这么多人吃饭,全靠各地的船运来的柴米油盐,这些东西,价钱飞涨就不说了,客官到了自知道……另一边又是船少了,导致许多人找不到活干。”
“哦,对了,今是初五,正是码头上那脚帮两个码头每月约斗的日子,客官可以去看看热闹。”
“那脚帮两个堂口本来好好的?为何要约斗,还不是船少了,货物少了,要不了那么多脚夫搬东西,就用约斗来决定谁有生意做咯。”
“老汉听说哟,其中一个堂口已经连输几回了,那些脚夫只能每日天不亮出发,去各地当樵夫,挑柴回来卖,即便这样……”
甄皓仁只是起个头,那船家老汉,就滔滔不绝吐着‘苦水’,一直到周围船只渐密、嘈杂的吆喝声传来——已是青石铺就的街面、招呼着客人的铺子、高声叫卖的摊贩,出现在眼前。
船到了还算‘热闹’的刺桐码头旁。
甄皓仁早早结了船钱,谢了船家一句,便跳上了岸。
“客官可要歇脚去小店吃点热乎的?”
“客官要去何处,可要用驴子代步?”
许是‘卷’,亦或‘人精’多。
甄皓仁甫一上码头,稍稍用陌生的眼光打量了。
好些个人就围上来,热情招呼着自家的营生,一方面也是见他长得威武壮阔,不是花不起钱的穷措。
“走走走,一边去。”
没待甄皓仁驱赶,便有几个身穿皂衣的小吏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他道:
“瞧你这厮挺面生的,哪来的?路引拿出来?”
甄皓仁自是早有准备,将文书路引掏出来递过去,还有破财消灾的几粒碎银,笑道:
“小人来自五原,此行到刺桐访亲,出门在外,若几位大人不弃,还望多加照顾一二。”
那领头的小吏看了眼路引,再掂量了手中的银子,露出笑容,拍拍甄皓仁的肩膀:
“肖號是吧?不错不错,有什么事,可以到那边找我,我也喜欢交朋友。”
“一定,一定,谢谢大人。”
送走这些胥吏,早前那拨人,刚又要围过来。
甄皓仁冷冷扫了一眼。
他手上沾了不少人命、本就有一股无形威势,若非曹盖那边人少了点、奉他为大哥时日也不长、不然还会有一股上位者气势……配上壮汉体格,那些人立刻识趣散了大半。
“客官…需要人、人带路吗?”
“码头…只要一枚铜板,县、县里两枚…”
只还有四个半大小孩没走,迎着他的冰冷目光找活儿干。
他们都脏兮兮头发乱糟糟,散发着一股很久没洗澡的馊味,脏瘦得看不出是男孩女孩。
甄皓仁指了最瘦小的那个。
“就他吧,帮我带带路。”
“是…”
另外三小孩沮丧应了一声,也走了。
留下的那个,欣喜又拘谨地转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客官,小的叫阳菜,您要去哪?”
“三大商号知道吗?”
“知道知道,客官,他们铺子在那边。”
阳菜连忙在甄皓仁前边带路。
刺桐多靠船贸,大商号的生意自也多和此有关,其间最大的三间商号,都是淮阳五大商号里三家的分部。
他也是统御完雷狼鳗回去,听伍庸和公孙盛介绍收集到的船运相关的情报,才知道刺桐三大商号中的万和,其大东家就是淮阳杜家。而刺桐万和的主事人之一,也是那日在双流黑市,他主动攀谈的杜玉衡。
如此。
他便让云湾用他的名号,约一下刺桐万和的杜玉衡看看。
不过,这一来一回,且就算对方答应,也按对方的日程选个空闲日子,需耗不少时间。
他就没再等,跟着公孙盛学完易容术,就到刺桐码头来了。
此行…
主要去找冯瓒的那同门。
捎带着看看刺桐万和,三大商号。
这些后续潜在客户位置所在。
“哦?”
甄皓仁随着小乞丐孩阳菜,沿码头街面走没几步,便看到前方码头拐角,一艘船上走下来个熟人——正是杜玉衡,其走进了一处阔派的宽敞临街铺面。
“倒是凑巧了。”
甄皓仁笑笑停下脚步。
已有人专门与商号联系。
他现在这个身份,计定的是不要与马嘉等通缉犯,有任何关系。
“算了,不用去那边了,先带我去宝芝堂吧。”
宝芝堂,小药铺,冯瓒的同门黄宝芝,早年与人争勇斗狠落下伤残,年老后便是凭借着一点粗浅医术,在刺桐码头帮人医治跌打损伤谋生。
至于冯瓒的家书。
去年十月。
他已经找人送了。
没有亲力亲为。
“宝芝堂?”小乞丐孩阳菜一愣,有些紧张警惕,“不知客官,去宝芝堂干什么?”
“哦?”
甄皓仁诧异,感慨道:
“又凑巧了。”
小地方就是这点不好,到处都是熟人。
不消说。
他随便找的这个带路人,定与那黄宝芝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