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9797炽月
“你怎么了?”萧辰逸突然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眼神里透出的担忧,像是一年前的月洛,月洛当时直接捂住了她的眼睛。
“什么我怎么了?”月玖说出这句话后,才感觉到脸颊的液体。她用手擦了擦眼泪,然后说:“我在看我母亲。”
“你母亲?”萧辰逸脸色一沉,“在哪?”
“不知道,我已经找不到她了。”月玖抽泣:“但是她是在这里离开的,或许她得灵魂会偶尔回到这儿也说不定。”
“我觉得,在这儿,我能感觉我离她更近一点。”她说着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脚下那片水泥地。
地面的触感是那么冰冷,月玖幻想中的那种温存并不存在。
萧辰逸蹲下身来,也把手掌平放在地上,放在月玖的手边。
“如果你觉得她在这儿,那么她就在这儿,你要相信,我也相信。”萧辰逸说。
“嗯……”月玖点头,哽咽还没从她喉咙离开。
“我说过,悲伤不会永远伴随你。”萧辰逸说:“你也要相信,你的母亲一定在阴影之神的庇佑下得到了安宁,她现在一定安静快乐地在某处。”
“当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们……我们……”月玖说:“我们找不到她的身体,仿佛被偷走一样,直到现在都毫无线索。”
“我原以为她的身体会被找到的,我还写了一封信,想要葬礼的时候亲手交给她,让她带到那边的世界去。”月玖说。
“我告诉她我会成为一个坚强的人,并且善良地活下去,我还说我要学会制作她最拿手的栗子糕……”
她的眼睛已经支撑不住,再也锁不住泪水,只好让它们倾泻而出。
月玖蹲在地上,透过模糊的双眼,看着那些泪珠在迷离的白光中落到上面。
温热的泪水,如果没有手掌的守护,会立刻变得和水泥地一样冷吧。
就像母亲的血一样,月玖知道那些血一定是冷的。
“但是……但是……”她咬着牙说:“葬礼那天,当我站在她的灵柩面前,我只能看到她的照片……那封信,恐怕再也无法送给她了。”月玖仍在不停抽泣。
葬礼永远会从吟唱圣歌沐浴白光的教堂里开始,在熏点檀香散落烛光的道观里结束。
那一天,她艰难地越过众人的目光,紧握着她的信封,期待着看到母亲安详的脸。
她写了好久,哭了好久,一张又一张信纸被泪水浸湿。
最终,当她不再哭泣,并且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写道:
母亲,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在哪里呢?无论你去了哪,请一定要幸福。你的女儿,不够坚强,但她一定会变得坚强的。你不用为我的未来而害怕担心,我很好,我很坚强。我一定,一定能够像你希望的那样照顾好我自己。我不知道你是否预见你要离开我们了,所以最后那天又给我做了一次栗子糕。真好吃,不用担心,我会学习制作栗子糕,因为那样我就可以用最真实的东西永远怀念你。
月玖满怀希望,以为她会看到母亲,体面地安睡在柔软的天鹅绒中,以为她的灵魂会在教堂的安详圣光中获得洗礼。
可是她看到的,就仅仅是一套叠放整齐的衣服,毫无生气地躺在笑容虚无的黑白照片下。
那一刻,她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空虚。
然而她还是,强撑着把信封放在那张照片旁边,放在想象中母亲的手会摆放的位置。
没有遗体,就无法在道观举行升灵仪式,月玖不知道母亲的灵魂是否去往她该去的地方。
“我辜负了她,我一点都不坚强,我很害怕,我很失望,我还是没有学会栗子糕的做法……”月玖说:“那又如何,她是再也吃不到了,我也再也吃不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懂。”萧辰逸艰难地把她搂在怀里,白皙的眼角埋没在交错的荫光中。
“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上幼儿园,同学欺负我,用石子打我的脑袋。我母亲就去狠狠地训斥了他们,还警告他们的家长。从小就是这样,待在母亲身边我才有安全感。“月玖说,她停止了啜泣。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他最后才淡淡地说:“他们很久之前就不在了。”
月玖突然从他怀里挣开,然后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月玖说:“鹰隼城……”
“鹰隼城的火灾。”萧辰逸说:“我幸存了下来,他们没有。”萧辰逸说完安静下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从来不提起。”月玖记得当时那场大火,让整片永夏大陆都为之震惊,她仍然记得电视机里那些骇人的画面。如今,十年之后,鹰隼城仍有过半的城区还没有从废墟中获得新生。
“悲伤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宁愿埋在心底。”
“那悲伤是否一致伴随着你?”月玖轻轻地问,一面轻拭泪水。
“你觉得呢?”萧辰逸说:“我觉得没有,至少我现在可以坦然面对了,其实经常有人提起我的父母的。”
十年!
月玖惊愕,十年前,萧辰逸才几岁?那个时候,他是如何经受这种打击的,又是如何度过这十年的?
她脑海中浮现出萧辰逸站在火光中的样子,构思出他那个时候稚气未脱的脸。
她仿佛看到他满脸都是灰尘,浑身都是伤口,衣服破烂不堪,正如她那个时候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孩子一样。
那个孩子的脸上没有泪水,她依稀记得那个孩子当时的表情,是无助的,迷茫地站在慌乱的人群中。
“你哭了吗?”月玖问。
“哭?”萧辰逸迟疑了一下,“那个时候应该是哭了,但是……我没有沉沦。”萧辰逸很不自然地说。
月玖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温柔,哎,萧辰逸啊,他的内心也该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啊!
如果换做是她……再过九年,她是否也能这样坦然?如果是她,经受得住萧辰逸的经历吗?
可是这种事儿是不能做比较的,月玖想,亲情这种事是不能作比较的。
悲伤不会永远伴随着你,她不知道萧辰逸这样认为对不对,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一味地沉湎于此。
至少她知道,一年来,她以为这件事儿终于可以翻篇了,但是实际上她只是在自我麻痹而已。
她自始至终,一秒钟都没有放下过,无论做什么,笼罩在那天的阴影和之后的悲痛中。
但是,她真的应该说到做到,坚强地照顾自己才对,不仅为母亲,更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