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娄易心冷的是,没多久,其他乡的捕头纷纷赶到黑虎山。
从官兵们的谈话中,他也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这里面。
有三湾乡的李捕头,擅使一柄长剑,割过不知多少大盗的脑袋,人称追风剑;
有永安乡的王捕头,是泰城外城有名的刀客,名气不下于李捕头;
有小泗乡的吴捕头,这是一名少见的暗器高手,杀人往往于无形间。
这些捕头,大概率是武者,娄易一对一都未必能赢。
更不用说,在他们重重看顾下将人救走。
敌人势强,娄易于是不再轻易露面。
但二河村的村民们可遭了殃。
他们如同羊群一般,被驱赶着在山中胡乱找人。
没有水,没有吃的,没有休息,连解手都有人监督,形同奴役。
而只要娄易一日不被抓住,他们就一日不得停下来!
“你们这样欺侮百姓,我定要去主城弹劾你们!”附近,有乡中名宿得知此事,气得来到现场,破口大骂,想要阻止此事。
“我让他们帮忙寻找贼人,何罪之有?”曹巡检策马而出,冷然驳斥。
“荒谬!让他们找人,但不给吃的,不给喝的,这和虐待有什么区别?”贾员外竟也出现在现场,为二河村村民抱不平。
人屠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便有官兵象征性地发放了点口粮。
“朝廷抓贼,无关人等不得入内!”曹巡检下令强行驱赶,不让一干围观的民众靠近。
“禽兽所为!”
“畜生,畜生啊!”
“这曹巡检十足的伪君子,以前咋没看出来!”
围观的人群。
或有兔死狐悲感同身受者,或有二河村村民亲朋好友,或有如乡中民宿心怀善意的,纷纷对官兵行为表示愤慨和谴责。
当然,他们做不了什么。
只能在一旁注视,并施加一些微不足道的压力。
其中,也有人指责娄易,认为他连累村里乡亲,太过自私。
“是娄易让他们抓村民的么?是娄易让他们行此下三滥之事么?”和他共事过的崔远,忍不住替娄易抱不平。
黑虎山中,哀嚎遍地。
“阿易,你快出来啊,我真的要累死了!”徐木匠扶着旁边一棵树,大口喘着气。
衣物上渗出了白色点点,那是汗水风干后的盐粒。
往日里精明的两颗小眼珠子,此时已经黯淡无光。
“娄易,求你行行好,积点德,我老胳膊老腿的,真的经不起折腾了!”喜欢八卦的高大姐,已经近乎崩溃。
她不断用手捶着后背,长发被汗水黏在了脸上与脖子上,如同女鬼一般。
“哎哟……”
头发花白还有些驼的刘家奶奶,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时竟爬不起来,只能躺在地上哼哼叫着。
旁边,响起了刘渔夫嘶哑的哭声,以及愤怒的咒骂。
“娄易,你这个狗娘养的,你要连累全村的人替你死吗!”
“娄易,你给老子滚出来!”
二河村村民们默然无语,但多数人眼中都有着无奈,麻木,以及……恨意。
“哈哈哈!娄易,你再不出来,这些无辜的乡亲可要陪你一起遭罪咯!”人屠放肆地大笑,“别想着偷袭,除非把我们都杀了。否则你再出一次手,我就杀一个人!”
林中,娄易沉默了。
属性栏中能量有十八点,距离晋升刺龙决还差两点。
但即使晋升了又有何用?
每个邻里的脖子旁边,几乎都多了一把刀。
他能一瞬间把所有官兵都杀了么?
‘我该如何做?’
娄易咬着牙,双拳紧握。
心中一个声音在不断引诱他:不用太在意他们死活,你其实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大不了以后帮他们报仇……
但同时,往日里相处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过:
下山草鞋损坏,脚趾都露了出来,顾家大娘看到后,没多久就送了一双崭新的鞋来;
寡妇柳氏,看到他在门口砍柴,热心地上来拿手帕给他擦汗;
程宸与他在桌前对坐阔谈,时不时激动地拍着大腿,程孙氏热心地端上粥食,温柔地看着二人;
最后,则变成了一道小小的身影,如狗子般扑到了自己怀中。
“娄叔!”
……
‘不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但如何救,也未必没有妥善的办法。只是,自己恐怕要受点苦了。’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娄易脑海中有个模糊的想法逐渐形成。
他看向属性面板,这是他的最大依仗。
就在这时。
“娄小子……”
娄易一听,神色激动。
“林教头!你怎么来了!”
他看不到人,但是能听到林教头的声音,想必对方使得就是所谓的传音入密功夫。
“贾容请我来的……我现在能救你走,你走不走?
这些鸟官兵,全杀了倒也麻烦,朝廷还是有几个连我都忌惮的老家伙。”
娄易朝空中抱拳,肃容道:“晚辈还不能走,但有一事想麻烦教头……”
“哈哈,好胆魄!你放心,有我在,没人可以坏你性命!”
娄易的眼神,逐渐明亮,有教头在,大可以放手一干!
……
太阳逐渐西下,月亮升上云梢,冷风呼呼地刮着。
不知过了多久。
“看来,他要坐看你们死了。”人屠冷笑道,“不过一个怕死之辈而已,高看他了。”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铁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我若是他,定不会出来送死,活着日后才能报仇。”
“哈哈,没错!”王捕头放肆地笑道,“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出来!”
听到这,二河村村民们眼中都闪过一抹绝望。
他们已经累得,连喊骂娄易的力气都没了。
程孙氏抱着昏昏沉沉的狗娃,坐在草地上,麻木地看着前方。
刘家老太昏倒在地,说着呓语。
常氏扶着树木,不断地干呕,嘴里都是血沫子。
二河村的村民们,宛如处在人间地狱中……
就在此时。
哒哒哒……
“嗯?”
刀客王捕头猛地扭头,看向西侧。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脚步声逐渐增大,所有人都抬起头,目光汇聚到声音传来的方向。
直到,一个高大熟悉的人影从林后走出。
他面色平静,道:“抓住我,就能将他们放了?”
此人年约十**岁,面露英气,肌肤呈小麦色,高达六尺。
穿着一身旧布衣,但掩饰不了流畅的肌肉线条,正是娄易本人。
“这是自然。”曹巡检不知从哪钻了出来,面上露出得意而放松的笑容,“喊他们来,就是为了寻你。任务完成,自然没有再留他们的理由。
本官,也是要名声的!”
四周,诸多官兵呈环形包围趋势,逐渐向娄易逼近,面容慎重,丝毫不敢大意。
这几天的交锋,让他们都清楚了娄易的实力,堪比捕头层次,甚至更加难缠,杀普通人如杀猪一般容易。
“好!我娄易束手就擒又如何?只希望尔等遵守诺言!”娄易敞开胸膛大喊。
声音震动山林,惊走一片飞鸟,甚至传到了数里之外。
闻言。
曹巡检面上笑容止住,眼神变得深邃。
在场的捕头和官兵,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
二河村的村民,则一个个愕然地抬起了头。
外围那些围观的民众也听到了,个个面露惊色,朝声音所在汇聚。
“不会吧,他真自首了?”
“这人是不是傻子?”
“不可能,是假的,一定是在使诈!”
现场。
娄易大步走向前方。
那些围住他的官兵,反而被惊得连连后退,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有人手上的刀,都骇得掉到了地上,忘了去捡。
“来啊,把我锁了!”娄易放声道。
目视四周数量庞大的敌人,仿佛他们都是土鸡瓦狗。
气氛凝滞了片刻。
“好,你算是个人物!这次抓捕,我不参与了!”三湾乡的李捕头,深深地看了娄易一眼,转身离去。
至于其他官兵,自然舍不得这泼天的功劳,见娄易不是诈降,便急呼呼地一拥而上!
……
待得官兵们出来,外面的人都看到了娄易的下场。
他脖子上,卡着足有一尺厚的硬木枷,两手被固定在其上的孔洞中。
手腕以铁链束缚,枷锁表面以铁片镶嵌,足见其牢固。
双脚戴着精钢镣铐,披头散发,浑身染血,好不狼狈。
“此木枷是百年硬木制成,估计武者才可能挣脱的开!”
“他的脚筋,手筋,都被挑断了!”更有眼尖者骇然道。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如此等同废人!”
“这下真的只能等死了!”
“真乃义士也!真乃义士也!”更多的人,则发出这样的感慨。
“娄叔,娄叔!”扎着冲天辫的狗娃,猛地从林后跑了出来,来到娄易身前,抱住他的大腿哭泣。
泪水染湿了他灰扑扑的小脸,显得更脏了,“你不用管我的,不用管的!”
娄易满是血污的面庞,露出一丝温和。
他吃劲地蹲下身子,以胳膊肘轻抚狗娃脏兮兮的脑袋:“以后,要多听你娘的话。”
“我会的,娄叔,你不要走啊……”狗娃哭喊着。
“你……珍重!”
程孙氏也是满脸泪水,死死地抱住狗娃,让其只能泪汪汪地看着娄易被一众官兵押送,步履蹒跚地远去。
二河村的其他人,这时候都已解脱,得到足够的水与食物。
或倚着树木休息,或坐在地上,个个面色复杂地看着娄易的背影。
虽然,他们是受娄易连累才被抓到这里。
但娄易舍弃自己的生命救他们,这种只出现在戏本里的行为,让所有人感到震撼。
“曹天临,你若敢私下迫害娄易,我定要去城主府参你一本!”
贾员外带着一众家丁,面色阴沉地盯着曹巡检警告。
生怕娄易在路上就被打杀了。
曹巡检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道:“娄易罪大恶极,自有大卫律法处置,当公开斩首以警世人。”
说完,他一挥手。
一众官兵将娄易押上囚车,只有一个脑袋露在车框外。
“先把他收回地牢里,到时候和落日山的大匪一块押到城中。”曹巡检与人屠吩咐道。
娄易站在囚车里,眼神麻木。
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
曹巡检定要将自己活着送到泰城,来讨好重剑门,弥补他的过失。
这样可操作空间便大了。
“小子,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你确定就这样进牢里?”
耳中,传来林教头的声音。
娄易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林教头再无声音出现,也不知是否真的离开。
“曹巡检,这次大家都有份参与,是不是得路过我们府衙那,给他烙个印,画个押?”永安乡的王捕头提议,顿时得到其他捕头的赞同。
娄易是城主府钦点的犯人,其他衙门生怕被吞了功劳,都想做个留存。
这要求并不过分,只是会耽误几天功夫,曹巡检想了想便答应了。
商讨完毕,他与铁手等人,便谈笑着策马离开,其他乡的官兵们也纷纷返回。
围堵娄易的这几天,很多人本职工作都荒废了,得尽快赶回去弥补。
只留下以人屠为首的十多名官兵,负责看押已成废人再也不可能翻起风浪的娄易。
与此同时。
娄易以自己一命换得同村人安全的事迹,也疯了一般在泰城外城扩散。
甚至有书生将此事写成了话本。
义薄云天娄大郎,很快便成了家喻户晓般的人物,真正地超越了乃父娄秀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