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浆甘露蝴蝶飞,桃红柳绿正当时。下一句是什么呢?下一句是什么呢?这句话犹如一股激流在记忆里无坚不摧的堤坝中冲开了一道口子,十一头痛欲裂,压制许久的记忆犹如找到了发泄之处,争先恐后地从那道缺口里爬出来,缺口越来越大,冲垮了整座堤坝,记忆之水犹如奔腾不息的野马,淹没了平静许久的意识旷野。过往的一幕幕如一把把利剑,一齐插入她的脑海里,疼痛万分。被镇压在记忆最底层的那个人一如往常地坐在她的身边,爱怜地捞起她的一缕青丝把玩着,风轻云淡地笑着:“昨夜的那首诗背会了没。你在这方面总是没什么天赋。背完了前面一句,就忘了后面一句。记住了后面一句,又忘记前面一句。现在让我考考你,琼浆甘露蝴蝶飞,桃红柳绿正当时。下面一句是什么?”那人的眼神一直落在十一身上,一直一直在靠近,如果她再背不出来,晚上又不会好过。眼见得他的唇凑近了她的耳边:“是什么呢?是什么呢”在一声又一声的质问中,十一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清流顾盼两相意,李代桃僵莫笑痴。是了,是这两句了。夫君,我记起来了,我背出来了,你饶了我好不好?我再也不去找玉卿了。”
她举袖抱着脑袋,凄厉地哭喊着,如无头的苍蝇,迈开了双腿,奋力地奔跑着,逃窜着,横冲直撞地穿过重重叠叠的人群,奔到了大厅正前方大红喜字下盖着大红并蒂莲金丝绣布上燃烧着龙凤烛的梨花桌下,掀开桌布,钻进了桌底下,又迅速放下桌布,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她如受了伤的野兽,睁着一双无辜而复杂的大眼睛,蜷缩成一团。
玉卿惨白了脸,瞧着那只艳丽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彩蝶一刻不停地煽动着翅膀,毫无章法地挣扎着,奋力地扑棱着,飞舞着,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蛰伏已久的心魔。他心口大恸,那个骄傲地不可一世的小丫头去哪了?他不允许幼时的美好记忆成了泡影,更不允许她成了别人饭后的笑料。他收敛心绪,正了正身形,向呆立一旁的众人拱手道:“诸位,在下夫人恐又犯了癔症,一时半会儿怕缓不过来,还请诸位移步花厅用膳。”
夫人!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承认琉十一为夫人。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他颜玉卿要娶琉十一为妻,还要看他这个做大哥的同不同意。万景侯打定注意,要让玉卿彻底断了心思。
他截住了玉卿的话,向众人说道:“玉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诸位也看到了,这夫妻之礼未成,琉家十一小姐还算不上我们颜府的媳妇。再怎么着,都得把堂拜完了琉家十一小姐才算正式跨入我们颜家大门。本侯的亲弟弟玉卿受了琉家多年的恩惠,区区癔症算什么,我们颜家总能够访遍天下把这癔症治好的。还请诸位一起见证礼成方去用膳。”
那些原本想抬脚离开的众人心中暗暗叫苦,万景侯和圣上这是杠上了。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万景侯走到了供桌下,指示着说道:“把十一小姐请出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粗妇上来,掀开桌布,就要去拉十一。十一越发地惊恐,红着眼睛把自己包得死死的。
琉二并未看清图中内容,不过看妹子的反应,八九不离十是那幅画了。他必须在十一彻底名誉扫地之前,了结此事,速回琉城,把影响降到最低。他赶紧站出来,挡在了两人面前,陪笑道:“侯爷,今日我妹癔症犯了,这当口儿我们也不敢把我们家姑娘往你们家抬,还望侯爷先让我们带妹子回家医治医治。”
他既没道歉,也不指责对方,把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为“癔症”,话里话外还是服了软,这婚事就此作罢。
万景侯抬眼看向来人,琉家除了琉十一这样的蠢物,也长出了一个琉二一般的通灵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看得清形势,为琉十一挽回最后的面子。不过现在想着退回去,早前去哪了?真是天大的笑话,今天本侯要让你们有去无回。万景侯笑道:“二公子说的哪里话?十一小姐也算一脚踏进我们颜府的大门,我这个做兄长的,可不是耳根子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十一小姐一个清白。让她堂堂正正地做我们颜家的媳妇儿。”
话音一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玉卿手中的画卷,堂而皇之地在众人面前展开画卷,众人瞧得那不堪的内容,都吸了一口气,再也不敢言语。
“既然此人都说了,曾经在十一小姐后背写过这首诗。那么,只要查看一下十一小姐后背,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万景侯立刻吩咐人把十一从供桌下拉出来。供桌四四方方,一边靠墙,高近一米,深也近一米,一个大活人躲在里头也是安全得很。一大群丫鬟婆子们围住供桌,使出浑身解数,屈膝伸手拉的拉,踢得踢,十一伸出护着脑袋的双手,拼命地阻挡着,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她还是被人从供桌上拉出来了。
在一番躲避争斗中,十一的凤冠早已不知去向,发丝散乱,左耳的双鱼生珠耳坠也没了一只,身上的大红嫁衣也不成样,原先美丽的展翅高飞的凤凰身上有一大块金线抽丝成一团,像生了癞子似的野鸡,早已不复原先的富丽堂皇。汗水泪液模糊了十一脸上精致的妆容,青一块白一块的,丑的很。大而灵动的双眼失去了生气,像个木偶似的被牢牢地拽住胳膊,他们推搡着十一,把十一送到正厅后的一个小隔间。万景侯怎能容琉家和玉卿说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