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他所指,举目远眺,此处为皇宫至高点,入目处尽是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宫墙环抱,瓦檐翻飞,壮观雄伟。正值夕曛,落日的余晖遍洒在琉璃屋顶上,折射出红光万道,万般绚烂中又隐隐透出血色憧憧。
我知他问的绝不可能如表面那般浅显,遂朝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默了许久,李琰方才慢声道:“这里无疑是天下至尊之所在,有享之不尽的荣华,用之不竭的金银,世间女子趋之若鹜,以为一朝入得宫门,便可尽享尊荣。孰不知这个看似金碧辉煌、富有四海的皇宫,也是天下最大的牢笼,囚禁了无数女子的梦想和苍翠芳华,败落了如花美眷,荒芜了似水流年。”
我会意地颔首,思绪又仿佛回到了落叶迷径,秋虫哀鸣的深秋季节,冷雨敲窗,孤灯寒衾的凄迷深夜,一缕深深的愁思拨动了心弦,轻轻启唇,信口低哼:
“一更天,最心伤,爹娘爱我如珍宝,在家和乐世难寻;如今样样有,珍珠绮罗新,羊羔美酒享不尽,忆起家园泪满襟。
二更里,细思量,忍抛亲思三千里,爹娘年迈靠何人?宫中无音讯,日夜想昭君,朝思暮想心不定,只望进京见朝廷。
三更里,夜半天。黄昏月夜苦忧煎,帐底孤单不成眠;相思情无已,薄命断姻缘,春夏秋冬人虚度,痴心一片亦堪怜。
四更里,苦难当,凄凄惨惨泪汪汪,妾身命苦人断肠;可恨毛延寿,画笔欺君王,未蒙召幸作凤凰,冷落宫中受凄凉。
五更里,梦难成,深宫内院冷清清,良宵一夜虚抛掷,父母空想女,女亦倍思亲,命里如此可奈何,自叹人生皆有定。”
王昭君这曲《五更哀怨曲》,满腔幽怨,无限感伤,为宫中女子日日吟唱,亦是宫廷生活的真实写照。
李琰静静听完一曲,侧头目注着我,轻叹道:“宫外的人想进来,宫里的人想出去,岂知进来不易,出去更难。现在既然有机会离开这个人间地狱,莫再存一丝踟蹰。当年韩信受胯下之辱,始成大器,如今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我收拾心情,静思了一瞬,其实已然打定了主意,面上却佯装不甘,撇着嘴喃喃道:“吃亏的不是你,你当然这么说。”
他淡淡一笑,道:“慕容尊王还算是个正人君子,而且我相信你懂得如何把握分寸。”
我朝他眨了眨眼睛,“你就这么有把握?”
李琰的手轻轻落在我头顶,如同侍弄孩童般摩挲着我的发际,微笑道:“我会让图尔曼在暗中照应你的,倘若慕容尊王对你行不轨之举,我就让他做图尔曼的刀下鬼。”倏然间,一丝杀意自他眼中急掠而过,我知他素来言出必行,心中蓦地一寒,心底深处竟是隐隐的惧怕,可同时又夹杂着丝丝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