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钟穿透山岚时，最后一缕残阳攀着褪色的朱漆门框游移，将六百名尼姑跪坐的人影拉成连绵起伏的山脉，
铜磬震落的尾音里，檐角十八枚风铃齐颤，经文在女尼的唇齿间同时涌出，化作粘稠的声浪舔舐着斑驳的砖墙。
这经书一念就是大半天，从上午一直念到了接近黄昏，却也没人停下，没人说累，也没人说饿，
林震南就这么坐在了这群姑子之中，也跟着他们一起读着这他自己其实看不大懂的经文。
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平和的男中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诸位比丘助贫僧破障，多谢妙清大德。”
林震南一喜：“大师兄，你好了？”
同时却是也暗暗心惊：【大师兄在禅宗何等地位，竟会称那妙清禅师为大德？看来他执障突破之后，已是决定要承认这莲花庵为禅宗了啊。】
嘎吱一声，净空一脸平和的出来，林震南欢喜地上前：“大师兄，你想明白了啊。”
净空双手合十，道：“红粉原是白骨观，风月场中早修行。九年勘破桃花面，方知菩萨是旧人。胭脂井深通般若，芙蓉帐暖见真如。莫道青楼无佛子，卖笑声中闻晨钟。”
“想明白了，之前是我太着相了。”
“恭喜师兄，佛法更进一步。”
净空闻言点头，并不谦虚，却是承认了自己的佛法，在刚刚那短短片刻功夫，便已经更上层楼的事实。
走到院中一铜钟附近，一伸手，也不见如何运力，似只是在钟上轻轻一拍，那铜钟立刻铛得一声被打得老高。
林震南见状，也是大笑着向净空祝贺道：“恭喜大师兄，练成我少林第一神掌，般若金刚掌，武功再进一步。”
这般若金刚掌说是一门掌法，其实却更像是大金刚掌的进阶，
大金刚掌是“嘿，哈。”，也就是出掌之间必须有一个蓄力的过程，
虽然掌力刚猛，几乎是天下之最，但这小小的一个蓄力，却也相当于是慢了半招。
故而虽然威猛有余，却是灵巧不足，虽也同样称得上这江湖上的一流武学，却是难称绝顶，若是与那降龙十八掌相比也确实弱了一筹。
而般若金刚掌，其实就是在大金刚掌的基础上去掉那蓄力的半招，练成之人随手一掌，都能打出不弱于大金刚掌的掌力来。
通俗理解就是把八极拳大炮拳用咏春寸拳的方式给打出来。
这，才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首，少林第一掌法，天下第一掌法，般若金刚掌。
不过这掌法学习的难度也是极大，历代少林高僧中能够练成这套掌法的凤毛麟角，其实只有寥寥数人而已，没比练成易筋经的多多少。
“恭喜法师，贺喜法师。”
妙清师太这会儿也走了出来，与净空祝贺，接着转身又向林震南施礼道：“也多谢林总镖头，打败了那恶人，解我这莲花庵的大难。”
“林总镖头，你的这伤……”
林震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道：“皮外伤罢了，已经敷过了金疮药，不碍事的。”
“林总镖头救我全庵上下六百余口，贫尼不知何以为报，这是莲花庵的地契，若是……”
林震南却是摆手打断道：“先不忙着谈钱，这事儿距离解决还早着呢，只是打跑了一个圆觉堂的打手罢了，
那后面还有整个圆觉堂，甚至还有整个无为教呢，今明两天，我要去无为教的清虚堂总坛一趟，亲自去登门拜访，到时候再说解决吧。”
净空则是笑着道：“师弟，你武功又精进了。”
林震南：“这还要多谢大师兄的指点。”
“好，今晚回去，我再与你试试招。”
说罢又转头看向妙清师太：“大德，我师弟是开镖局的，自有他的处理方式，你们之间是雇佣关系，我既不是你们庵堂的人，也不是他们福威镖局的人，自然是不好过问。”
“不过他有他的做法，我有我的做法，我看你这庵堂，倒是也有一个大院，不如由我来教授你们一些少林武艺，你们用来傍身可好？”
林震南一愣：“大师兄，你要教他们少林武学？”
净空：“只是教授一些基础武学而已，无碍的，他们的基础不好，也练不成什么高明功夫了，但是强身健体，总是好的，最起码遇到一些泼皮无赖之流，也能把他们给打出去。”
“啊这……您，您亲自传授么？”
净空点头：“不错，那无为教，我就不和你去了，我知道你们开镖局的不可能绕得过他们，
但我对这些佛敌却是没什么好感，这几日，我便住在庵里，向他们传授少林武艺了，不知妙清大德以为，这是否方便呢？”
妙清师太闻言连忙道：“方便的，没什么不方便的。”
其实根本就不是传授什么武功的事儿，这帮女人也不可能练出什么名堂来了，你就是整一本九阴真经印刷了发给她们也不会有什么用。
但这庵堂若是全体都练上了少林武学，还是由净字辈大师兄亲自传授，这其实就是在告诉这苏州本地的江湖中人，这地方是我少林罩着了。
谁想动，起码都得掂量掂量，最起码若是无故欺负人的话，心里定然也会有点顾忌。
“可这……大师兄，要不您还是在我那镖局中住，明天白天您再过来？”
和尚住庵堂，本来就容易惹人闲话，何况这庵堂本身就不干净，是个地道淫祠。
而且很大概率，今朝之后，这庵堂还是会有人去行那卖春之事的，顶多只是能让如那圆觉堂等势力看在少林的面上玩完了给钱而已。
穷病，佛祖也没法治，林震南更没法治。
那这净空大师兄在这样的庵堂里留宿几天，还传授武功……
林震南都觉得这么做不合适。
这有点过于不人情世故了吧？
正考虑如何劝说大师兄改变主意，大师兄却好似已经知道了他的心中所想，淡然地开口道：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此身所受，皆是前缘所种；此身所行，但求无愧于心，师弟可知，咱们禅宗的‘截断众流’之故事？”
林震南知他意思，叹息一声，答道：“六祖惠能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净空：“不错，师弟平时，倒是确实有读佛经。”
说罢走到了这莲花庵的门口，见那门柱楹联上，写着：
“玉杵叩禅关，看翠竹黄华尽沾法雨；金绳开觉路，听晨钟暮鼓顿悟真空”
竟是伸出手来，只一抹，便将那门柱楹联上的字全都给擦去了。
又用手指po得一声在上面插了一个洞，随即以手指代笔，在上面写下：
“昔日卖笑台，今作说法座。”
“笑他看不破，我自拈花过。”
“章台杨柳色，翻作菩提柯”
“未着比丘尼，先成维摩诘”
最后还留下一个落款：“南少林，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