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许多人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厂里仍放假。沈恩衣因此又得机会去心诺家撑饭。
拉拉扯扯,小鲁已经长高长大,独屋不够住,这次,蓝心诺和李大哥租了一室一厅,一室住人,一厅也是,吃饭的地方就在一厅内。
心诺也算是个很讲究的人,她爱干净,家里给她拾叨拾叨,也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温馨感。
刚来时,沈恩衣也想租房,但左右想想,一个人,还是住厂里方便,划算,如果林以辰来,他们可以去住酒店。
这些年的经济。
心诺买了保险。
正说着,卖保险的人也就进门而来。
沈恩衣一看,这不就是厂里的机修嘛,虽然穿了西装,说话走路都缩头缩劲的,还沒他在厂里当机修得瑟。
沈恩衣悄悄问:“保险行业好做吗?”
蓝心诺说:“这个讲人缘,总的来讲,卖保险肯定比当机修自由。”
之后,一顿饭,他们都聊与保险有关的事。
“这个美女,她也想做保险。”蓝心诺谈笑风声的指着沈恩衣说。
“可以啊。”机修也大方,几个人说着好玩的。
除了买保险外,蓝心诺还买房。
裸婚十多年,白手起家,蓝心诺和李大哥去请假回老家时,老板,主管,全都是很特意批的。
厂习惯了,凡是请假回老家,一律一星期或半个月。主管的亲戚请回去,心诺说:“主管的亲戚,她的是家人去世。”
再怎么笨,沈恩衣也知道,家人去世,无论在任何人的身上发生,都是不好的。
她只不过觉得,有一些日子不见一些人,她以为,像这种丧假,请的人回来应该两眼通红,头带孝布,那边就是这样风俗。
可那个人回来以后,依然哈哈大笑,无心无肺,若不是蓝心诺讲,沈恩衣也许根本就不信。
那个人回来,以及心诺和李大哥,他们回老家买房回来,只不过有些日子不见,只不过带了特产,只不过换了新衣。
人人老了回老家,人人赚钱了回老家。这是死理,常规。
心诺回老家买房,沈恩衣就暂时成了李小鲁的监护人。但在李小鲁的心里,沈恩衣只不过是个多管闲事又不解风情的姐姐。
父母好不容易走,自己好不容易快活。
父母对子女,永恒不变,就算自己不去,房子买了依然写自己的名字。独生子女就如此优越感。
心诺不在,保安也开始欺负到了沈恩衣头上。
这让她更加感觉朋友以及蓝心诺的重要,以前心诺在,保安敢吹鼻子瞪眼说:“你手里面拿的是什么?带过来看看。”
肖唯唯是不在这个厂了。
但他爸爸还在保安室,他妈妈还在三楼包装部。人与人,有时比不幸,有时却比幸福。
保安有事沒事,逢鬼便唱逢人便说——“嘿,我家肖唯唯,现在好福气,在家活不干,找了个好姑娘,住那么大那么大的大房子。”
保安说“那么大那么大的大房子”时,他的中奎眼是大睁的,他的双手拉直,大于180度。
找个好姑娘,住上大房子,然后不工作。
这样爱慕虚荣家庭的家教教出来的男生。
一、沈恩衣消费不起。
二、怪只能怪她家养不起吃软饭的人。
退一万步,肖唯唯的爸爸再怎么样,她都希望肖唯唯幸福。
幸福总比不幸强。
半个月后,心诺夫妻买得临街商品房,带店铺的。跟汤婆的首套房子一模一样!一楼商铺,二楼三楼住人!
“心诺,要过年了,你说我辞不辞工?不辞职,明年来,车费有报销!”沈恩衣问!
心诺说:“唉,算了薰衣,我们不干这个,你先年底结清了再说,钱到手了才是真的。”
辗转三年以后。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只不过沈恩衣抬头看它的身份不同,地点不同,心境也就跟着着实很不一样了。
“恩衣,我刚刚碰到你们以前的同事了,在那边那个路囗,她们说,现在工厂效益更加好了,工资都已经涨到一万多。”汤婆无比羡慕的说。
“是的,每月上万,行业状元嘛,我相信。做什么都一样,有的人高有的人低,就看你是什么样的人,就看你怎么做。”
汤婆本无心的话。
二天,沈恩衣睡觉,她梦见许多旅行团给她发轰炸信息。
“沈恩衣,快去旅行了,看你们行业的工资,都涨到每月万元以上了,你都那么富了,难道还会在乎那点钱?”
沈恩衣在梦里都能记得回手机短信骂,她说:“每月最高是可以上万呀,但也要很拼命,你以为坐那就有钱呀!”
醒来,一身汗。
心说:“我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骂人了,动不动就像机关枪一样,遇事“突突突”的说个沒了没完!”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她觉得,浑蛋一点比较好,太软弱了,就算你不欺负别人,别人也会欺负你。
月薪上万的话,每人每天至少做三四百块钱的货,因为每月还要放假休息和星期天晚上不加班,每做一个工序,有的一毛钱,有的两毛,也有四五毛的。
就拿两毛的来说,每天三四百块钱的话一天至少要做两千数货品出来,而且人工一条线,中途还哪里都不能坏,不能错。
你以为月薪上万有那么好拿吗?不是,月薪上万,每天水深火热,鸡飞狗跳的。
也许是天赋问题,沈恩衣后来试过,同样一件事,别人可以做到八千,而她却差了好多,仅七千,不仅如此,自己还要万分拼命,加班要死。
那些月薪上万的,首先,他本人做事就快,一个产数在他手里,简直就是转得飞了起来。
其次,许多这样的人,他在厂里都是有非常强硬的关系,车子坏了马上就有机修来修,不像自己那样,本来就是公事,却左请右请还好话说尽。
真的。
有时为了生活,她也很讨厌那个点头哈腰拼尽全力拍人马屁的自己。
三年了,许多东西都早已经改变。
街道两边的房子,又兴建了许多。
沈恩衣只是沒有想到,她与心诺,一别又是三年。像“快,快,快,心诺来了”,“帅,帅,帅,吴强来了”,两个家人的感觉一样。
她觉得,心诺肯定还在。
心诺和李哥,他们是一条路走到老的人!
在电话里,心诺说了,她换厂,已经换到了旁边。
之后,两人便断了联络。
为了找心诺,恩衣一家一家区域制衣厂的找她。
许多人听了她的问题后都一脸迷惑地摇头,表示不认识蓝心诺这个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两个人又躺一张出租床。
沈恩衣去问保安,保安说:“蓝心诺,她还在我们厂呀。”于是,他也开心的喊心诺出来与沈恩衣相见。
心诺穿着西装,走路一摇一摆的。
她的西装,配了皮鞋,是真真的气质,好看。
“好不好看!”心诺转了左边,又转右边:“在超市,打折买的,得回来,越穿越喜爱,再倒回去,可惜已经沒有了。”
在区域医院,蓝心诺心软的同时,她的眼眶也红了。
我们的李忠城大哥呢,默默的守在她身边,一步两步,默成木头人。
吃饭时,沈恩衣吃饭,蓝心诺吃药。
“不行了薰衣,不是不是!恩衣,我改不过你的名字来了,索性还叫薰衣算了,薰衣,我的手机坏了,许多号码也就消失不见,我的心脏跳着跳着,慢了,刚开始,我很不在意,以为是那段时间,上班太苦,太累,有好几次,上楼梯,气喘不上来。”
沈恩衣记得那次,心诺帮她找房,一间一间的看,一家一家的访。
心诺帮她铺床,铺好了厂牌忘拿。
心诺跑啊跑,以为东西掉地上。
“别慌,别慌,在我这里。”
厂里严打代人涮卡,已经贴出了公告,代涮一次罚款五十。
心诺在前面跑,沈恩衣在后面,刚打两下,厂管来了。
“会不会沒了五十元。”沈恩衣担心的问。
心诺说:“不会,我人已经在这,只不过穿了高跟的鞋,跑不了那么快,况且,我7点半就来。”
几年,家搬了又搬,现在,心诺和李大哥分开,心诺住厂里,李大哥和小鲁住外面,两个大男人,一个屋一张床便已经足够。
因为沈恩衣来,李大哥把家让了出来,吃罢晚饭,两个人躺在床上,许久默默无言,沈恩衣淡淡的望着屋子的天花。
蓝心诺跟李大哥离婚,沈恩衣太意外了,这不是小说故事里面的剧情!
“我后来得病了,无奈之下只能回家,回我们老家陕西,因为我很不相信外面的医院,但回去检查,还是一样。我得了不能气不能累的病,心脏的。薰衣,你知道吗?我和你李忠城大哥,我们俩一个陕西,一个四川,厂里人那时瞎笑乱笑,我们就在一块,我们那时年轻,什么也都不懂!我们同居,我们有小鲁,我们异地恋,我们沒车没房甚至没家沒床,既使日子很难,但我哭过沒有,那么多年,我一次也都没有哭过。
但当我听到医生说我得病时,我整个人都傻了,这等于晴天霹靂,等于给我判了死刑,我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结束,我很不甘心与害怕!家人尊重我,让我选,我认为陕西最适合,于是把命交在那。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我终于懂!当我躺在那个讨厌的病床上任由医生推进手术室时,那一刹那,我崩溃了,一想到接下来自己是好是坏,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的眼泪“哗哗”的,就流了下来。
小鲁,还没成年的小鲁,他怎么办!
如果不能工作,家怎么办?
这世界,好人难,做好人太难,好人,他妈的好人,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觉得我会这样无力又冷不丁的死去。心愿未了怎样,不甘心又怎样,这是病,这是命,是狂魔,你斗不过的!”
沈恩衣记得,走到厂门口时,心诺说:“手术是做了,加了一块东西上去,但它只能管几年,七年,八年,九年,医生说,这个要看人的身体和情况,这七年,八年,九年,人不能气,不能累,七年,八年,九年过去,还要做手术,还要很多很多的钱去换。”
走到隔壁厂门囗前,心诺又说:“薰衣,我家丑了,我妹妹心男不听话,她认识了一个网友,网友给她洗了脑,我妹夫看青,他什么都有,有车,有房,赚钱能力也够,但心男,她却跟了那网友天不怕地不怕,天不管,地不管抛夫弃女地跑了,我妹夫看青,他又是个只认死理,报复心又很强的一个人,至从心男丢了家丢下女儿跑了以后,他就气了,他气,他就把同他一起吃住,我的糊涂父亲赶出来,所以说,薰衣,我家情况是很复杂的,还好我慢慢的找了我的妹夫看青,我加了他的QQ,一点一点和他聊,慢慢打开他的心结。”
两人走到广场那,洋楼群芳,说明已到村了。
蓝心诺说:“薰衣,你我不同,你是有福气人的命,你应该是住这样漂亮房子的人。”
沈恩衣听了忙说:“人生一世,住什么房子不重要,关键和谁住。”
“沒错,和自己喜欢的人,住哪都无所谓,情投意合。”这句话,沈恩衣沒有注意到,心诺已经很坦然的讲了她的结局。
旁边有一棵火红的花树,枝繁叶茂,在这里工作,生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两人都从末知觉这棵倾国倾城之花树。
“应该有五百岁了。”心诺说。
果然,树杆上面有了标牌。
“五百八十岁。”
“五百八,站这里等爱。”
花树下,石椅四排,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人为的把树围成了一圈,应着花树,周围也大力作了绿化,改革,初见也有“层林叠翠,花海一片”的美妙感觉。
“看什么呢?”沈恩衣问。
“功德碑。”心诺说:“建这个公园时,我们厂的房东,老板都捐了钱,房东捐了Ⅹ万,老板捐了Z万。”
沈恩衣看了一下说:“还是房东好呀,什么也不用操心,每天坐那收租。”
“确实。”心诺笑说:“乌龟和螃蟹,两个讨媳妇,乌龟比螃蟹好讨,为什么?因为乌龟好歹有个房。”
说到乌龟螃蟹,心诺又想到这样一个故事。
螃蟹与青蛙猜拳。
石头,剪子,布。
回回都是青蛙输。
因为,螃蟹永远出剪子,青蛙永远出布。
还有相亲。
《西游记》里边的唐僧与孙悟空。
唐僧不仅长得帅,而且有后台,出门有宝马,实在不行,吃了他的肉还可以长生不老。
而孙悟空呢,瘦壳拉劲,整天只会打人,一点都不温柔,还在罗来佛主的五指山压了五百年,相当于坐过牢。
所以,世人都选唐僧。
碑文看完,心诺感叹说:“薰衣,你和我,我们俩个去爬爬山,好吗?”
“好,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沈恩衣担心问:“这样爬台阶你会喘不过气吗?”
“慢慢走不会,急了就不行。”
“那我们慢慢走。”
沈恩衣说着一步一个脚印。
心诺说:“也不至于那么夸张,依你这样,到山顶猴年马月?”
沈恩衣说:“有猴年,沒有马月,好奇怪的生肖,为什么沒有鱼呢?我就特别想属鱼。”
心诺说:“听说选生肖的时候,鱼跑得太慢了,跑慢就落选了。”
沈恩衣说:“听说选生肖,地点在森林,鱼在水里跟本就走不上来。”
两个人咯吱咯吱的笑。
走到半山腰时,心诺说:“薰衣,这回是真的,我跟你的李忠城大哥,我们可能马上分手了?”
“分手?什么意思?”
“就分手,你走你,我走我,我们那么多年也都沒领结婚证,我从小就沒了老妈,现在心男跑了,我的老爸无去处,我又生着该死的病,这常年累月在外漂泊的打工日子,我早就厌倦,早该到头了。我和你李忠城大哥分手,讲过了讲好了,新买的房子给他,小鲁给他,现在,小鲁也大了,有自己的思维,也能照顾自己。我跟小鲁说,我只养他十八岁,十八以后,就再也不管。现在小鲁还读书,我还狠,做些事,存点钱,供他上大学,以后他结婚,由你李忠城大哥来负责。”
爬到顶,心诺说:“小鲁呢,想跟我跟我,想他爸跟他爸,我呀,做完今年就辞职回我老家,落叶归根。”
沈恩衣问:“你老家哪里了?”
“哇,薰衣,你真的太伤我心了,我老家哪的你都不知道。”
“对不起。”
“我老家,陕西的。”心诺只讲一遍的决心说!
“以后,我可以去那走你吗?”
这话,心诺听了又“哇。”
“当然可以了,薰衣,我的妹妹心男,她都从未说过去走我,而你却说了。我的人生,幸好买了保险,用保险的钱赔了一半的生病住院钱,不然更老火。还好,辛辛苦苦,九死一生,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最主要,活得开心,健康。以前总想去拼命,现在比过去,是有一些钱,但健康沒了,有什么用?”
高塔在那,可加锁了,不能爬。
心诺可惜的说:“今天爬不了,那下次再来。”
新工作方面的事,沈恩衣听从心诺的建议,她去了隔壁场。
“你在电话里面说,老厂进不了啦。”
“刚来是那样,我请假回家,再出来,主管老婆坐在那,很不想走的样子,她不走,我也不能赶,后来老板扩大业,开多一个组,我才又有位。”
她权衡再三说:“扩是扩了,一下子不成功,二组老大现在的脾气可比以前好很多,现在的行行业业,都十分难做,难招人,老板不给他骂人,他的脾气也就沒有了,但亲戚太多。一组呢,主管一大家人在那。薰衣,你还是安安心心去我朋友那里。我朋友,他以前在我们厂三组做老大,现在去那边做主管,你去了,他绝不亏待。”
一组,以前招过一个女组长,初来咋到,人太张扬,一会炒这个,一会又炒那个。
最严重的情况,她还和李忠城大哥干起架来。
那次,心诺委屈,生气,也哭了。
最后,不过几天试用期,女组长走了。然后一组仿佛中了魔咒,再也招不到人。
于是,主管皆组长,一人做。
以前招了一个人,上班第一天,那人就把二组组长的侄子骂了,还扬言打架,他们说那人“老虎嘴上拔毛。”结果他只上一天班,也就灰溜溜的走了。
沈恩衣很淡定,她去了隔壁。
隔壁跟老厂,说隔壁,却也离了好几条街。心诺带她去面试,看地方。
心诺的朋友主管全程来接。
很安静的一个厂,宿舍许多都空着,文员开了门,让她随便挑。
恩衣选了最靠近楼梯和工作场的,她一直承认,自己是个很懒的人。
心诺很忙,但为自己和恩衣的事,又与老友聊了很多话。
“我很好。”她说:“我的朋友薰衣,也是恩衣,那就来这儿,以后劳你关照。”
“沒事,没事。”
沈恩衣因而留了下来,她开始收拾房间。
以前有个人,他说:“沈恩衣,你怎么总是忙于整理床铺?”
恩衣说:“收拾干静点,自己住起来也舒服。”
那人说:“一铺床,它就是一铺床,收拾来收拾去,它也都还是。”
道理她也懂,但她,就是喜欢收拾,保持卫生干净。
沈恩衣想,自己的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她的父亲母亲,却是很奇的人。
恩衣又想到自己第一次带林以辰回家,她父亲就说:“你看,你们看,这都还沒嫁,就已经依赖成这样。”
她的母亲说:“总之,我喜不喜欢这个人,从他的说话,做事,就知道他尊不尊老,爱不爱幼,嫌不嫌贫,爱不爱富。”
他们都知道答案。
人生嘛,人生对她还算好的。
首先,她有父母,且父母身体康健。
其次,她有家庭,有爱人,孩子。
她觉得,苦有苦滋味,这样一想,她就立刻爱上这里。
晚上,她去三合院的楼那接热水冲凉。
下班高峰期,许多人。
大冲凉房出来,门囗置个大塑料桶,桶里装满各式各样杂七杂八的生活垃圾。
沈恩衣等在那儿,耳边潺潺流水,眼中垃圾成片,但好认真,奇怪,她那么爱干净的人,也甚是觉得,垃圾奇美。
人生嘛,总什么都有的。
有人说,那么多年,蹲下来摸摸自己的影子,然后说句,你受委屈了。
她望着大桶笑:“那么多年,你默默的工作,心里委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