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贵为王孙,表面光鲜亮丽。
谁又知道背后却如此灰暗悲凉,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轻叹一口气,转过身去。
也许我的眼眶红了,虽然我看不到,但感觉到眼睛多了些湿润的东西,感同身受起来。
说来奇怪,我自小养在老家,五岁时祖母就离世,印象中很少见母亲。
就是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毫无母女之间的亲情。
我欲拥抱显示亲昵,却被母亲敬而远之,好像不是亲生的一般。
这一切令我十分困惑,不得要领。
如此说来,我和曹睿其实同病相怜,也许这就是我和他私交甚笃之故吧,我想。
一来而往,披着被子的曹睿,一碗**姜糖汤下肚,已是大汗淋漓,俊脸沟壑纵横,已分不清是泪是汗。
我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附耳柔柔的说了一句:“元仲,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吹气如兰,秀色可餐。
一切尽在不言中。
曹睿的双手又紧紧握住我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一贯消沉如水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冷漠深邃的眼神也变得温热起来,分明充满了期待。
他的手纤细而修长,手指甲泛着光泽,但肤色有些苍白,却有暖暖的热量传递过来。
我心如撞鹿,心跳加快,脸也有些发烫。
“阿望,准备回城。”
止住那脆弱不堪夺眶而出仿佛缺堤的泪水,我又一次掀帘而出,喊道。
“不急,不急。”
冷不防被人拍了拍肩膀,一个阴测测的沙哑声音在耳边悚然响起。
我吃了一惊条件反射扭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胖脸。
这脸黝黑,憨厚,狡黠,似笑非笑,非规则,又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却又毫无违和感。
“死阿望,你想吓死本少爷吗?”
我恼怒地捶了一拳司马望的厚实的胸膛,笑骂道。
“瑜哥哥,借一步说话。”
阿望讪讪一笑,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道
“有话就讲,有屁就放,什么事搞得神秘叨叨的。”
我努力装出男子汉的样子,霸气道。
“哥,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行否?”
阿望搓了搓手,十分难为情的样子,踌躇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
“您是我最信任的大哥,我犹豫了许久,反复考量后才跟你商量的。”
司马望加了一句。
“我想干掉曹睿!”
我们走到了一片树林后面,阿望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然后附耳哑声道。
“什么?你说什么?!”
声音很小,却犹如晴天霹雳。
我顿时张口结舌,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我醒悟过来,揪住阿望的衣领嘶吼着,失态而狰狞。
“我说我要杀了曹睿!”
阿望眼光瞬间凌厉起来,神情坚定,面如沉水,一字一顿道。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盯着杀气腾腾的阿望。
就是打死我,也不肯相信,这话竟出自这个表面一贯“老实憨厚”的少年之口。
“如何有此想法?!”
我杏眼圆睁,目光如刀,声音却有些许颤抖。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少年居然敢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估计你也知道,这魏公曹操已然受了九锡,又威逼大汉天子封其为魏王。”
“霸府早已架空了朝廷,其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汉室已危在旦夕,社稷顷刻崩塌。”
司马望沉默了一会,双眸在黑夜里闪着寒冷的光。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有救国良策不成?”
阿望这番话令我对阿望刮目相看,我问道。
“我司马家久受国恩,世代缵缨,岂能坐视大汉倾覆!”
“何况,以吾观之,祖父大人十有**,名列那衣带诏大名单。”
阿望语气坚定。
“何以见得?”我反问道。
“祖父原任京兆尹,转任骑都尉后称病不出,养志闾巷,阖门自守,不理世事。”
“实际是韬光养晦,观察时局,无声抗议曹操专权无礼欺君罔上。”
“二叔仲达更是两次拒绝曹操征辟,甚至不惜足足装病长达七年,后迫不得已才勉强出仕辅助曹丕。”
“可见他们有多反感曹操。”阿望言之凿凿。
“听说你祖父对曹操有知遇之恩,为何不效忠曹家?难道司马家跟老曹有仇?”
我十分好奇。
“确实如此,祖父当年任朝廷尚书右丞,举荐曹操任洛阳北部尉。”
“曹操以五色棒击杀小黄门蹇硕的叔父,从此声名鹊起,开启仕途之康庄大道。”
司马望突然话锋一转。
“然而,曹操六亲不忍,丝毫不顾旧情,莫名其妙把祖父列入衣带诏名单。”
“他把七十高龄的老人家下了大狱,交由酷吏许都令满宠严刑拷打,几次奄奄一息。”
“要不是二叔机智营救,只怕司马家会被曹操老贼夷了三族。想来都后怕。”
接着,阿望咬牙切齿道:“如此奇耻大辱,岂能不报仇。”
“难道你司马家就把报复的目标放在曹睿身上,别忘了他还是个未成人!”
我呵呵冷笑道。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让他是曹贼的嫡亲孙子。”
阿望冷哼道。
“那何不一定!”
我脱口而出。
“这……这……,从何说起?!”
司马望目瞪口呆,半眗问道。
这回轮到司马望吃惊了,我偷偷暗笑。
“知道曹睿的生母是谁吗?”
“甄宓啊!”
“原来她首任老公又是谁?”
“袁绍次子袁熙。”
“建安九年,曹军破冀州,曹丕捷足先登,娶了甄宓为妻,而曹睿便在当年出生。”
“故而好事者便在坊间散布流言,说甄宓被曹丕强占前已有身孕。”
“这是真的吗?”
司马望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就得问他母亲甄宓了。”
“这曹睿也是个可怜人,爹不疼娘无奈。”
“杀了他有何意义?”
“如果他乃袁氏之后,你杀了他,岂不成了那曹丕的心意!”
我连珠炮般连声问道。
司马望彻底懵逼了,抓耳挠腮,低头发呆。
“曹操极为喜欢曹睿,爱屋及乌之下,有可能立曹丕为世子。”
“如果曹睿能继位,整个曹魏岂不变成袁魏。”
“纵然曹操有二十五个儿子,也徒呼奈何。”
“如此,汉室和你司马家,岂不是以另一方式报仇雪恨了!”
我继续开导道。
“听君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司马望恍然大悟,哈哈大笑。
“不好!那碗姜糖水放了毒药!快去救他,迟了便难救。”
阿望突然用力拍了拍脑袋。
我闻言如被雷打电击,大脑一片空白,彻底懵了。
良久才勉强挤出几个字:“那汤药,我喂他吃时也吃了少许。”
话刚出口,肚子就隐隐传来一丝疼痛。
“瑜哥哥,对……对不起,对不起。”
司马望面如土色,冷汗涔涔,呜咽着。
他手忙脚乱掏出一颗黑色药丸。
不由分说,塞进我的樱桃小嘴。
小命要紧,被吓得半死的我拼命用吃奶的力气咽了下去。
不一会,如许清凉如期而至,全身恢复了力气。
“不好,曹睿!”
我和阿望一跃而起,异口同声大喊。
几个箭步,掀开窗帘,冲进屋里。
“阿瑜……阿瑜……”
躺在床上的曹睿左手抚着肚子,苍白的右手在虚空无力抓着什么,满嘴胡话。
他面如死灰,满脸冷汗,几缕发丝飘在脸上,零乱无力,五官扭曲,显然是十分痛苦。
“元仲,元仲,我在这里!”
我心中大骇,闪身扑到曹睿身边,握住他的右手,把他扶坐起来,扭头朝司马望吼道。
“快!”
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定是面目狰狞可怕,目光如刀似剑,杀气腾腾。
司马望大气不敢出,快步走到床边,不由分说,竟举起右手劈向曹睿后颈。
我勃然大怒,戟指斥道:“干什么?!”
司马望毫不理睬,兀自扶住已然晕死过去的曹睿。
从怀里陶出一个翠绿色的玉瓶子,拔开红色木塞,把里面的药一股脑倒进曹睿嘴里。
用力打了一掌后背脊,使曹睿顺利吞下了药丸。
“瑜哥哥,没事了,让他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做完这一切,脸色潮红的司马望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如释负重,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
我点了点头,顾不得擦汗,轻轻扶曹睿躺下,小心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又拭去他头上的汗。
做完这一切后,我看了一眼曹睿,转身对司马望点了点头,一起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