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地染成一片橘色,纺织厂的宿舍区,早早的升起一阵阵炊烟。
虽然煤气更方便,但是这里的人大多使用的是煤炉。
有用蜂窝煤的,也有用散煤的。
煤炉被拎到屋外,就着炉火炒盘小菜,就是简单的一顿晚饭。
相比起其他家庭对付式的一餐,沈习文家吃得就要丰盛得多。
大骨炖的萝卜汤,大块的红烧肉,韭菜炒鸡蛋,蒜蓉空心菜,外加一碟肉沫酸豆角。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安静的吃着饭,唯有沈习文捧着个饭盆,多了几分喜感。
明天就要比赛了,加油打气的话,沈父沈母不敢多说,怕给沈习文太大压力。
虽然不提比赛的事,可他们心里的压力,比沈习文只多不少。
尤其是今天,只要碰见人,就会问他们,习文准备得怎么样了呀?
他们其实心里真没底,一切都是听沈习文自己说的。
这孩子,应该靠谱吧?
牛皮都吹出去了,干洗店的门面也找好了,都找房东谈过一遍,只等资金齐备了,就去交押金。
八百块钱的门面,押一付三,就是三千二。
还要请人装修,估计也得大几千,算下来,房子这一块就得花上万块。
至于去干洗店打工,真的挺难办的,秦月梅问了好几家,人家都不要她。
明明那些活儿她都会做,人家宁肯要啥也不会的小姑娘,都不要她。
只能改天让苏晓去试试,可又感觉这样干,有些不太合适,毕竟开干洗店,是他们自己家的事业。
愁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等明天看看沈习文是不是真的能拿奖牌再说吧。
“呼……”
吃饱喝足,沈习文将碗一放,好开心。
味蕾的满足,肠胃的满足,统统转化为愉悦的情绪,在他体内徘徊。
年轻的身体就是好,吃嘛嘛香。
不像上了年纪,这也想吃,那也想吃,结果拿到嘴里一尝,怎么都没想的那个味儿。
少了吃喝的快乐,人生了无生趣。
手边的碗被收走,苏晓低着头,快速的收拾完碗筷,转身去了公共水池。
她怎么闷闷的?
沈习文眨了眨眼睛,估摸着今天邱晨跑过来,对苏晓还是起了影响。
她本来就是个非常敏感的人。
有些郁闷了,他也没招惹邱晨啊,那丫头怎么放着薛承业那样,有钱有颜的不去追,缠着他这个“三无”人员干什么?
不能让苏晓一个人在那儿生闷气,容易伤身体。
他赶紧起身,追了上去。
“我来洗碗吧!”
他照例是掐着腰一端,轻轻松松将苏晓从水池边挪开。
“干针线活儿的,手糙了挂布料,我来洗。”
沈习文话落,苏晓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旁的邻居倒是先调侃上了:
“哟,小文会心疼人啦,还知道干针线活儿,手得养着!”
“可不是吗,手糙了挂布料。像我们这种没人疼的,只能勤抹着点儿油!”
“哈哈……”
几个大妈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苏晓脸通红。
“还是我来洗吧,没事的!”
她想抢着洗,可又不好意思有肢体接触,正为难,秦月梅走了过来。
“洗个碗有什么好抢的,都让开吧!该消食消食,该学习学习,去去去!”
她把两人往一旁赶,随口说了句:
“习文,你明天要比赛,今天早点睡吧,别拉着晓晓在楼下,陪你喂蚊子。”
现在才几点,就睡觉啊?
沈习文抬头看看天,太阳才刚下山呢!
他没听懂母亲的意思,可苏晓听出来了。
“我嗓子有点不舒服,那我去睡了,师父晚安!”
她微微颔首,转身进屋。
沈习文连忙跟上:“苏晓,你嗓子怎么了,严重吗?”
只是刚迈出腿,就被秦月梅拉了回来:
“你不让她成天读书给你听,她嗓子自然就好了。你赶紧的,去下面遛遛弯,消消食,完了就赶紧回来睡觉,别去烦人家晓晓!”
“我!”
正常学习,怎么能是烦呢?
沈习文想解释,却发现秦女士根本不想听他多说。
算了,母亲大人说一不二,照做吧!
夜里,四下一片安静。
“苏晓,开开门!”
沈习文站在门边,用气声喊着,他知道苏晓能听见。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屋里有动静。
“苏晓,开开门!”
他又喊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动静。
“这么早就睡着了?”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银耳汤,有些遗憾:
“特意跑那么远买的,不喝到明天就坏了。”
但他总不能强行把苏晓喊起来,就为了喝他这一碗汤吧?
他试着轻轻敲了敲门,结果还是没回应。
没办法,只能自己咕咚咕咚把汤喝了。
“睡觉!”
明天就是逆天改命的时刻,不知道薛承业到底会怎么操作,又能有多大的神通?
沈习文躺在床上,很快就像被拔了电源一样,陷入深度睡眠。
一门之隔,苏晓在无声的掉泪。
这个世界,好像只有她是多余的,没有人要她。
哭了好一会儿,心都痛了,她不敢睡,害怕明天一醒,眼睛肿了。
让人知道,她偷偷哭过。
寄住在别人家,偷偷哭,是很讨嫌的事情。
反复的深呼吸后,她强行稳定情绪,悄悄开了灯,拿起布料,一针一线的缝制着衣裳。
一件是给师父做的,一件是给师公做的,最后一件,是给习文哥哥做的。
同样的布料,同样的款式,这个应该就叫家庭装吧?
希望师父一家人,会喜欢她做的衣服。以后穿的时候,能想起她。
夜色渐深,她仍不知疲倦。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蒙蒙亮了。她终于停下手中的针线,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
瘦削的脸庞,因为熬夜而有些憔悴。
她得赶紧去睡觉,不能让师父还有习文哥哥担心。
苏晓刚刚睡下,秦月梅就醒了。
心里有事,睡不着。
今天是大日子,按照儿子的说法,今天只要能拿到奖牌,进大学就稳了。
要是能拿到第一名,且成绩优秀,进重点大学,也是可能的。
只要一脚踏入大学,将来的前途肯定一片光明。
她得为儿子做点什么,确保今天能拿出最好的状态。
想了想,秦月梅轻手轻脚的起床,拿了食材,去公共厨房,准备给儿子做早饭。
炖了汤,煮了米饭,又闷了两只猪蹄。害怕不够,又蒸了一碗肉。
“唉哟,习文妈妈,一大早就吃这么好啊?”
有邻居早起见了,啧啧称奇。
“孩子今天比赛!”
秦月梅连忙上前解释,连带着赔礼道歉:
“不好意思,用了你们家炉灶和煤气,我给钱,别生气啊!”
说着,就要往邻居手里塞钱,却被推了回来。
“这么见外干什么?习文要是今天赢了比赛,我们脸上也有光。还有什么菜要做的,我也来帮忙!”
“不用不用,这么多够了!”
“差条鱼!我家有,正宗的野生鲤鱼,他爸前几天钓的,养在盆里没舍得吃,今天正好!”
“不用!不用!”
秦月梅连忙阻止,却挡不住邻居手起刀落,将鱼直接拍死。
“鲤鱼跃龙门!希望习文今天拿块奖牌回来!”
邻居热络的拍拍秦月梅的手背,笑着说:
“咱们辛苦一辈子,不都是为了孩子?能做到最好,就做到最好,讨个吉利,不管孩子最后成绩怎么样,咱们尽心了,习文妈,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谢谢谢谢谢谢!”
秦月梅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住在一栋楼里,难免有磕磕碰碰,但是对于孩子的事情,所有人都格外的宽容和热情。
饭还没做好,楼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到厨房。
听说沈习文今天要去比赛,说什么也要为他饯行。
都是做事爽利的人,没一会儿的功夫,楼前的空地就铺开了席面。
这些年,大家伙的生活每况日下,都快被这日子消磨得没了生气。
难得遇上件喜事,都想着借着由头,提提气。
秦月梅根本不想这么兴师动众,可大家伙儿太过热情,没有办法。
大骨汤专门给沈习文盛出来一碗,剩下的加满水,各家拿些挂面出来,就着汤一煮,再多加些青菜。
楼里老老小小,多多少少盛上一碗,不在于面有多好吃,而在乎大家伙一起吃的这个热闹。
沈习文起床一看,先吃了一惊,这怎么大清早的就吃席了?
等他被拉到主桌,自己面前大鱼大肉,其他人都只有一碗面,顿时不好意思了。
这是干什么呀?
“小文啊!”
楼里最年长的罗爷爷走到他跟前,扶着他的肩膀:
“我们这些人,厚着脸皮,借着你家一碗肉汤面,为你比赛壮行,祝你旗开得胜,胜利归来!”
这……太隆重了!
沈习文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哟,吃着呢?”
王金荣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站在中间的沈习文。
“这大清早的,唱的哪儿出啊,这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