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吏部就火烧火燎地走了旨授流程,请李世民御批。
程处默也因此换上一身绿色官服。
东宫僚属中,萧瑀不会为难程处默,张玄素深恨程处默,于志宁、杜正伦则观感比较复杂。
参见太子时,李承乾眼底有哀伤之色:“少师薨了。”
八十五岁的李纲子孙俱在、无疾而终、含笑九泉,绝对算得上喜丧。
李承乾为他发哀临吊,极尽弟子之礼,除了东宫僚属外,大臣们都赞叹太子知礼守礼。
对李承乾而言,唯一耐心教授他的老师辞世,打击不小。
对于张玄素等僚属来说,挑太子的刺、打击太子才显他们的能耐。
把他们的名声建在太子的尸骸上,方能让他们称心如意。
程处默劝解:“殿下请振作,少师在天之灵一定是希望殿下奋发向上的。”
“殿下但凡想念少师,不妨在日后多关照少师后人。”
“要知道,坐到储君之位,殿下就得迎战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一刻不得懈怠,万万不能露出破绽。”
储君四面皆敌,亲信、阿耶娘、僚属,谁也不能尽信——包括对程处默也同样。
李承乾长长地吐了口气:“孤知道,从今往后,孤要露出锋芒,震慑宵小。”
他其实相当睿智,程处默说的道理他都懂,只是一时忍不住伤感。
程处默教的那些歪门邪道方法,李承乾尽数拿来与张玄素等人斗法,刚刚斗了个两败俱伤。
张玄素依旧在咆哮,手上忙着写心得,黑眼圈都出来了,活像终南山里的食铁兽。
“这是孤的另一位太子左卫副率封师进,操练翊府有一套。”
李承乾低声为程处默引荐。
封师进、刘仁实同在太子左卫率,职责相同,各自分一半兵马。
但是,封师进才是全心全意投靠太子的,因为他没有刘仁实那样的本钱进退自如。
“孤在想,要不要引进三教九流的人物……”李承乾悠悠叹息。
“如果左卫率的翊卫都不能制胜,殿下以为江湖人士有用么?”程处默毫不留情地反驳。
李承乾后来引进的纥干承基、张师政,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刺杀张玄素、李泰都没成功。
就这一点而言,太子内坊的内给使都比他们强,至少内给使揍了张玄素一顿。
巩固储位不是不能用江湖人士,但不能用这样的废物,哪怕是张亮的义子都比那两个废物强。
封师进压低声音:“殿下,臣赞同文学所言,江湖人士确实不可信,能力微薄而大言不惭。”
真不是歧视,跑江湖的有几个不吹牛皮?
李承乾挥手让封师进退下,让一个妩媚的太常寺乐童给程处默烹茶。
前面提过,部曲、乐工、匠户属于半奴籍,太子从太常寺要一个乐童过来并不是什么事。
只不过这名乐童称心男生女相,格外诱人罢了。
反正在这年头,龙阳之好不是什么羞于见人的事,李承乾虽然年少,好歹也是当阿耶的人,玩得花一点也不奇怪。
程处默不好此道,也只能表示祝福。
“孤所为,是否欠妥?”
李承乾还是有些忐忑。
程处默干净利落地回答:“此乃殿下私事,臣不应置喙。”
李承乾一个未婚青年,想尝点鲜,有错吗?
反正又不要程处默洗床单。
程处默出了崇教殿,裘趣迎了上来,脸上笑出了花:“终于得见文学到东宫了!下面那些小崽子想听听文学说话哩。”
真不是内给使拍马屁,实在是歧视的目光看多了、憎恶的话听多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说话公正的人来,自然更亲近一些。
司经局的寮房外,程处默身边围了十几个内给使,都在听程处默瞎吹。
“其实,宦官自古就存在,许多是战败者挨了一刀。”
“宦官的名声是什么时候坏起来的呢?这个说不清楚了,但最让大家有印象的是秦朝的赵高,对吧?”
“但是,除了为恶,赵高还参与编撰了《仓颉篇》中的《爰历》,并非一无是处。”
“本质上,无论挨不挨那一刀,人都分善恶,挨刀就判定为恶,那是居心叵测。”
“比如说汶江侯,大家都听说过吧?那些人敢不敢当着汶江侯说他恶呢?”
一名内给使尖叫:“他们不敢!他们欺软怕硬!”
程处默笑道:“答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内给使羞涩地笑了:“咱家叫高一元。”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好名字。”程处默赞了一句。
“因为受了一刀,七情六欲少了一欲,自然会往其他地方找补。”
“有人变得更喜欢钱,有人喜欢给他人用刑,如此种种。”
“但是呢,本官希望你们心头保留一点善良,喜欢什么也稍加克制。”
“最后呢,再说一句,你们的前程都寄于殿下身上,殿下不好过了,你们会更惨。”
高一元挥拳:“奴誓死护卫殿下!”
“奴誓死护卫殿下!”
内给使的呐喊,飘进了“路过”的李承乾耳中,李承乾终于露出些许笑容。
程处默这个文学算是请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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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门下坊,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杜正伦面面相觑。
程处默初到东宫就任,拜见了太子,却不赶着来拜见上官,而是在司经局与内给使闲聊,已经让人不快了。
居心叵测一词,加上拿张阿难举例,等于上手给了于志宁一个大嘴巴子。
二人心头明白,太子引程处默这根搅屎棍进东宫,搅的就是他们这些恶臭的屎。
程处默在司经局那一手,让太子内坊不起眼的内给使同仇敌忾,他们再想探听什么关于太子的消息就更难了。
二人有心给程处默一个下马威,等到用午膳了都没见人,问了令史才知道,程处默早就回御史台去了。
“竖子无礼!”
于志宁牙缝里迸出这句话。
但是,于志宁能拿程处默怎么样呢?
程处默的本职是在御史台,他回去早晚参天经地义。
太子文学终究是兼的而已,他不理会门下坊也不是大错。
何况,程处默早就跟他们撕破脸皮了,哪里还会热脸贴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