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馆内。
吐谷浑使者慕容孝隽愁容满面,随从在右骁卫如狼似虎的翊卫监视下,抹着眼泪收拾行装。
那名被程处默痛殴的随从面如死灰。
祸闯大了,被大唐针对,回到吐谷浑只有死路一条。
他倒是想一逃了之,可慕容孝隽怎么会让他脱离视线?
不夸张地说,他就是想解一个风景溲,身边都有人守着。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在四方馆内看热闹的谢文豪、赵诺、谢元礼、朱之阁幸灾乐祸。
“哦豁,嚣张过头喽!”
“不晓得步萨钵可汗会不会剥了他们的皮哦。”
“瞪我了,他瞪我了!我好怕哦!你说吐谷浑会不会兴兵打我牂牁蛮?”
谢元礼等人有恃无恐地嘲笑。
吐谷浑再横又如何,又不跟乌江接壤,怕他飞过来打不成?
遥遥抱臂旁观的党项羌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利氏、房当氏、米擒氏七大部,与舂桑羌、迷桑羌等小部,俱在暗笑。
吐谷浑自认强大,对大唐没有丝毫敬畏之心,总算在程处默手上吃到了苦头不是?
要不是吐谷浑狂妄自大,诸羌也不至于弃吐谷浑而附大唐。
当然了,还有党项羌拓跋氏、雪山党项破丑氏、黑党项敦善王愿意跟随吐谷浑。
三家受地缘影响,不得不跟随吐谷浑的脚步。
相比之下,步萨钵可汗嫁女给拓跋氏酋首拓跋赤辞,倒是无足轻重的事了。
没有足够的利益,姻亲也会翻脸。
慕容孝隽再一肚子气,也不敢在四方馆内撒野,何况身边还有右骁卫翊卫虎视眈眈。
打马飞奔吐谷浑,请步萨钵可汗另换大臣来参与元日大朝会,应该是来得及的。
目送慕容孝隽离开,朱之阁脸上泛起了满意的笑容。
托程处默的福,南平僚内附一事已经上了议程,不出意外的话,元日大朝会时可以正式宣布了。
别看大唐致力于开疆拓土、吸纳羁縻州,可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要的。
康国请求内附,就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理由:鞭长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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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院内,气氛压抑。
掌管殿院的殿中侍御史独孤澜,阴阳怪气一通批。
“巴掌大的殿院,总共才四名殿中侍御史。八名令史,也玩起了互相攻讦这一套!”
“整个皇城官吏过千,弹劾谁不好,弹劾到殿院同僚身上,让外人看御史台的笑话?”
程处默老实地站了出来:“却是本官没忍住,独孤御史教训得是。”
其他十人的目光聚焦在平朝身上。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十夫所指,也让平朝如芒在背。
平朝头依旧很铁,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错?
平某有什么错,谁规定御史就不能弹劾御史了?
因为手上不多的实权被萧瑀剥夺,平朝的心理已经扭曲,程处默稍稍露一点破绽,他就迫不及待地弹劾。
失落的人难免发疯,咬一嘴程处默无所谓。
老实说,御史台里的底层官员,是最不惧权贵的。
以卑微之躯弹劾权贵,往往是他们的成名之作,以后的前程也一片光明。
要不然御史怎么会被称为清望官呢?
唯一的问题是平朝没扳倒程处默,否则他就能鱼跃龙门了。
失败了,最多左迁离开御史台。
可老辣的御史大夫萧瑀,根本不给他离开御史台的机会!
“最后两个多月,堂尊希望我们对官员仪容、牢狱、税赋、宵禁方面加以纠正,对诸州押入大理狱的人犯加以梳理。”
见平朝不还口,独孤澜也转移了方向。
程处默咧嘴,宵禁这事吧,虽说庶人也常犯,可有不少是有背景的人物。
左右候卫逮到有来头的人,查实没有大过失,笞二十。
持县以上官府公文办事的及吉、凶、病,不受笞。
细说起来,当年的程处默还因此挨过右候卫的笞杖。
程处默也只能在万年县的街道,监督左候卫翊卫、街使的执法,虽然无趣,却也是职责之一。
程处默进了左候卫衙门,苏定方看了直咧嘴:“瓜怂来左候卫干嘛?”
程处默拱手为礼:“回中郎将,下官奉命督左候卫巡逻,查犯夜一事。”
苏定方指了一间寮房:“寻右郎将赵道兴就是,不必到将军那里。”
除非大事,左候卫日常领军是以苏定方为主。
大将军、将军这个层面,是不管十二卫日常的。
赵道兴一副威武相貌,对巡逻、守宫极为熟悉。
这也是父子传承的,他阿耶是隋朝的右候卫大将军赵才,守宫殿颇有心得,自然也传到他手中了。
“御史台是怕左候卫循私,放过崇仁坊那些年犯夜的人吧?”赵道兴一眼就看穿了程处默的来意。
程处默饮着茶汤,笑容可掬:“郎将慧眼如炬。”
都是军中出身,没必要绕弯子。
想想赵道兴能稳稳当当在这位置上坐那么几年,就不可能在这些方面出大纰漏。
时辰一到,左右街使、判官、典六人,在万年县各街道奔走呼喊,让各坊关闭坊门。
至于坊内是否喧闹,管不到。
程处默跟随赵道兴步出皇城,静静地站在崇仁坊外的兴安大街。
吆五喝六的声音隐约从崇仁坊传出。
程处默微微摇头,也不知道长孙无忌住在崇仁坊里嫌不嫌闹腾。
当然了,崇仁坊很大,未必能影响得到齐国公。
赵道兴带着一团翊卫,分散在各个街道巡逻,除了关注有没有犯夜、盗窃、殴斗、杀人,还有一个重要职责——防火。
这年头的屋子,木材使用的比例很高,经不起一把火。
各坊内的武候铺,就是管坊内治安、救火的,一个个大皮囊早就灌满了水。
二更时分,长兴坊门打开,坊正出面为证,坊内一名庶人急病,需要去对面的亲仁坊请医人。
“去吧。”
赵道兴摆手,示意翊卫、街使放行。
程处默点头,景井禁挥毫记录。
将近三更,崇仁坊门打开,几名纨绔子弟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荆王那家伙一定耍了手段!我那只雪里红怎么可能输给一只普通鸽子?”
撞到赵道兴,纨绔子弟们也不惧,娴熟地趴下,承受了二十笞,然后骂骂咧咧地回府。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程处默眼睛都直了。
好嘛,都是一群惯犯。
至于笞刑留了力,看破不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