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松影禅院
老禅师慧明正在清扫阶前落叶，木屐碾过青苔发出细碎声响。年轻弟子智觉垂首跪坐在廊下，手中《金刚经》半卷残页被晨露浸透。
“师父，昨夜观星台打坐时，我见星河倒悬如瀑，忽觉肉身不过尘埃。“智觉攥住僧袍的手背青筋凸起，“既然四大皆空，为何还要日日洒扫庭除？“
慧明将竹帚靠上经年摩挲的廊柱，柱身凹陷处恰好容下帚柄。他拾起石臼旁新采的忍冬藤，三两下编成个镂空藤球，忽地抛向空中。
“且看这藤球。“
智觉慌忙伸手去接，藤球却穿过指缝滚落山阶。他追出七八步才在断崖边截住，回头见师父正往藤球里填土栽种忍冬幼苗。
“方才你说四大皆空，怎又拼死护这空藤球？“慧明将绿意初萌的藤球系在檐角，“你参的是真空，却不知妙有。“
第二幕：云瀑茶寮
七日后暴雨滂沱，智觉在茶寮煎茶时失手打碎天目盏。碎瓷嵌入掌心，血色在桐木地板上晕开莲花。
“可惜了这唐物茶碗。“慧明往炭炉添了块老松明，“你且细看裂缝走向。“
智觉忍痛捧起残片：“弟子愚钝，只见无常。“
“你看这道裂痕，恰似东山道古驿站的梅花折枝图。“老禅师将残片拼在宣纸上，蘸血勾出虬枝，“当年雪舟禅师摔破砚台，反用裂痕绘就《破墨山水》。“
雨打茅檐声渐密，慧明将染血宣纸悬在漏雨处。血梅混着雨水蜿蜒，竟在纸背透出观音侧影。
第三幕：无弦琴室
月圆夜智觉闯入琴房，将十三弦尽数扯断。蚕丝弦凌乱垂落似白蟒褪皮，惊起梁间筑巢的雨燕。
“既说诸法空相，要这琴弦作甚！“智觉十指渗血，在琴身留下道道血痕。
慧明不语，取来弟子扯断的琴弦，蘸墨在素屏上勾画。断弦为骨，血痕作蕊，须臾绘成八尺墨荷。又解下腰间斑竹箫，以箫代笔题跋：无弦琴上有希声。
“去岁后山荷塘干涸，你可知残藕如何过冬？“慧明吹落箫管内的积尘，“正是那七窍玲珑的虚空，存着来年接天碧色的念想。“
第四幕：雪夜灯龛
腊月初八，智觉将多年抄写的经卷堆在院中欲焚。火镰相击时，慧明却将灯龛里将熄的长明灯取出，投入经卷堆。
“师父！“智觉扑灭火苗，掌心燎出水泡，“这灯可是法脉传承...“
“你既说万法皆空，留灯何用？“慧明拨开灰烬，取出灯芯草浸在弟子掌心血泡中，“当年弘忍大师传衣钵，五祖却将木棉袈裟沉入江心。“
染血的灯芯重新燃起时，火光中竟显影达摩面壁。慧明将灯置于雪地：“真正的长明灯，不在龛中，在渡江芦苇的倒影里。“
第五幕：芥子舟渡
三年后智觉行脚归山，带来个巴掌大的桃核舟。舱内坐着东坡模样的木雕，舷窗镂空成卍字纹。
“刻舟三年，方知微尘中有三千界。“他将小舟供在佛前，“只是这牵绊...“
慧明笑而不语，引他至后山断崖。云雾中有弟子当年护住的藤球，已长成丈许见方的空中花阁。忍冬藤缠着五十年前某位禅师系在此处的旧扫帚，山雀在帚柄裂隙里筑巢孵卵。
“看见巢中雏鸟喙边的金纹吗？“慧明指向振翅学飞的幼鸟，“那是你当年打碎的天目盏残片反光。“
智觉合十礼拜时，檐角铜铃忽然自鸣。他怀中桃核舟微微发烫，舱内木雕竟自行调整了桅杆角度，恰与掠过山巅的云影重合。
“昨日有茶人寻来，说在京都某寺见过血绘观音像。“慧明将扫帚轻轻搁回廊柱凹陷，“那画浸透三场梅雨，现出你掌纹里的胎藏界曼荼罗。“
山风骤起，智觉腕间佛珠突然散落。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滚落石阶，在茶园小径拼成药师如来十二大愿。他俯身要拾，慧明却递来当年扯断的琴弦。
“用这个串。“老禅师望向云海深处，“记得留三寸虚空，好系住迷途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