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月光像一把淬毒的银刀,剖开腌鱼黏液上漂浮的尸油。龙胤蜷缩在倒扣的船骸下,右眼熔瞳不受控地灼烧着,将黏在睫毛上的盐粒熔成金红色珠串。珠串坠入浑浊黏液时,水面忽然凝出一张扭曲的人脸——正是三日前为他补网的跛脚老渔夫。人脸的嘴部翕张,吐出青铜色的泡沫,每个气泡炸裂时都迸出一句含混的谶言:
「龙血染诏,潮吞王旗」
“东南巽位!罗盘泣血了!“
吞天司修士的咆哮刺破死寂。首领手中的青铜罗盘疯狂旋转,盘面渗出的血珠在黏液上凝结成卦象。龙胤的熔瞳骤缩——那竟是乾卦六爻全红的「血噬」凶兆。修士剑尖一挑,从草垛里拽出个啼哭的婴儿。月光掠过婴儿胎发时,龙胤看清那些发丝竟泛着青铜锈色。
“逆鳞孽种!“首领狞笑着将婴儿抛向罗盘。盘面饕餮纹突然活过来般张开巨口,婴孩的哭声在触及青铜的刹那化作一缕青烟。龙胤咬破下唇,血腥味混着腌鱼腐臭冲上喉头——那婴儿耳后分明有块月牙胎记,与他襁褓中早夭的胞妹如出一辙。
青璃的银雀发带突然从船骸缝隙飘入。浸透鲜血的绸面在月光下泛起磷光,发带末端系着的青铜铃铛正发出细密震颤——这是三日前她系在他腕上的「锁龙铃」。此刻铃舌处的半片逆鳞灼烧发烫,龙胤的熔瞳不受控地迸射金焰,将船板烧出焦黑的孔洞。
“妖女在这!“
三道剑光劈落,青璃从桅杆阴影中踉跄跌出。她的左袖空荡荡渗血,右手却死死攥着个湿透的油纸包。修士首领的剑尖抵住她心口琉璃镜,镜面折射的月光突然扭曲成爪,在修士脸上抓出五道白骨森森的沟壑。
“阿胤...接住!“青璃咳着血将油纸包抛向船骸。腐败的鱼油裹住那团东西,龙胤在触及的瞬间便知是冷硬的炊饼——饼心藏着的贝壳正渗出咸腥潮气,内侧针尖刻字在熔瞳映照下显形:「亥时三刻,潮涨焚舟」。
腌鱼堆突然剧烈翻涌。黏液中的扭曲人脸发出尖厉哭嚎,龙胤的熔瞳金焰顺着暗藏的龙血丝蔓爬,将整座渔村照得亮如炼狱。修士们的饕餮纹在火中蜷缩哀鸣,青铜罗盘「咔」地裂开一道缝,里面竟蜷着个胎发覆面的婴灵残骸。
“这是...我的妹妹?“龙胤的逆鳞疤痕突然灼痛。罗盘裂缝渗出的青铜血珠在空中凝结,幻化出二十年前的画面:星晞的铜刀剜向女婴耳后,月牙胎记连皮带肉被塞进罗盘暗格。青璃的机械目镜在此刻迸裂,碎片划破夜空:
“快看盐井倒影!“
十二口盐井突然沸腾。井水倒映出的不再是残月,而是地底蠕动的巨大阴影——那竟是浸泡在化生鼎中的青铜棺椁,棺盖表面凸起九条龙形浮雕,每条龙的逆鳞位置都嵌着星晞实验室的渡鸦徽记。
“九龙拉棺...“龙胤的熔瞳几乎瞪裂。棺椁缝隙渗出的黑雾在空中凝结成血诏,每个字都裹挟着龙族濒死的怨气:
「以鳞为墨,以血为砚,腌渍千龙,奉天承运」
青璃突然撕开染血的裙裾。她的腰腹处布满龙鳞状疱疹,正中央嵌着半枚逆鳞——与龙胤腕间锁龙铃的残片完全契合。疱疹在接触到血诏时纷纷爆裂,溅出的脓血竟在空中凝成第二道密令:
「亥时潮涨,焚舟启棺」
海面突然掀起黑潮。吞天司的楼船在浪涛中浮现,甲板上那尊青铜腌缸正渗出漆黑的龙怨。青璃扯断锁龙铃,将铃舌处的逆鳞按进自己心口:“化生鼎需要活祭...这次换我当柴薪!“
熔瞳的金焰在此刻达到极致。龙胤看见青璃的皮肤寸寸皲裂,琉璃镜碎片从血肉中迸射,每一片都折射出星晞实验室的罪证:被腌渍的龙胎、剜鳞的刑具、还有棺椁中那具与自己面容一致的尸骸。
“原来我才是...最后的祭品...“
龙胤在癫狂中跃入黑潮。烬羽从化生鼎内喷涌而出,每一片都镌刻着血诏的诅咒。当青璃的残躯彻底融为灰烬时,十二口盐井轰然崩塌,腌鱼黏液中的扭曲人脸齐声嘶吼:
「龙血染诏,万世为奴!」
黑潮吞没楼船的刹那,青铜棺椁浮出水面。棺盖在熔瞳的炙烤下缓缓开启,里面躺着的竟是浑身布满渡鸦刺青的星晞。他的胸腔裸露着机械心脏,齿轮咬合处嵌着青璃的半枚逆鳞。
“好徒儿...“星晞的机械喉管发出刺耳笑声,“这血诏缺的最后一笔,该由你来写。“
龙胤的熔瞳突然黯淡。他看见自己右手的皮肤正在龙怨侵蚀下溃烂,指骨间攥着的炊饼碎屑凝成墨锭,而腌缸中沸腾的黑潮,已然化作最腥膻的砚池。
当第一滴龙血坠入潮水时,方圆百里的海盐同时泛起血光。那些盐粒在空中拼凑成遮天蔽日的诏书,每一粒都刻着星晞的狞笑:
「奉天承运,龙胤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