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封破开后,比酒香更炽烈的是酒客们的眼神。
他们的衣服比张睦和更加脏乱,他们武器比张睦和的配剑更加普通,可他们的血更滚烫,他们表情更疯狂!
漂亮的手摘下兜帽,露出更漂亮的脸,有钱且俊朗的旅人在这片沙漠中,无疑是少见的,这就打消了许多人一些不甚友好的念头,但就是有更不怕死的人!
一只干瘪如猴的人影窜到了张睦和对面,他捧着碗,像是一只卖艺讨赏的猴子,实在很难叫人不给他点什么做施舍,张睦和也不例外。
清澈的酒落进碗里,那只讨赏猴子的脸也一同红润鼓胀了起来,看起来更像个人了。
张睦和又叫了两斤牛肉和一只烧鸡当做下酒菜,便不再多说什么,他实在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他却是个实在的人。
张睦和的酒碗刚刚倒满,那只干瘪的手也递过来碗,张睦和给他也倒好了酒,默默喝着自己的酒,忍不住发出喟叹,这酒值得一块金子!
那只手里的酒碗又递了过来,张睦和喝光了碗里的酒,只给自己倒满了酒,而那手就举着碗,没有丝毫的退缩,仿佛笃定了会有人给他酒!
张睦和不是个小气的人,他大方的有些过分,他把酒坛放在了那讨赏猴子面前,脸上露出浅浅的笑,老旧的酒馆都因为这抹笑变得亮堂了些。
“你是个傻子吗?”
讨赏猴子的声音不像他人一样干瘪,反倒浑厚沉闷些,但不难听,奇怪的是,他骂着张睦和,倒酒喝酒的动作却不停歇,几碗已经喝进了肚子里。
“我想应该不是。”
张睦和脾气不是很好,但是他的教养很好,他也会生气发脾气,但对于上了年纪的人,他总是格外包容着,就像是他对赫连老夫人一样,他总是笑眯眯地应承老夫人的一切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
店伙计及时地上了一大盘牛肉和一只烤鸡,笑眯眯地收了一小块成色不错的银子,说了几句吉祥话离开了。
又恢复了沉默,张睦和小口抿着酒,斯文地吃着肉,即使身上又脏又臭,他也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
讨赏猴子嗤笑出声,打破了安静,实在是很响亮,隔壁桌的八尺大汉都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的桌子碟子叮叮作响!
一口浓痰吐在张睦和的桌子上,八尺大汉踢倒椅子,露出自己的九环钢刀,
“什么垃圾,也配和坐在这儿吃饭!”
那刀哐地落下,砸烂了桌子,可惜不是他自己满是残羹剩炙的那张桌子,张睦和面前的杯碗碎了一地,那讨赏猴子抱着酒坛子已经躲到了凳子后,对着酒坛子埋进去半个头,喝的满身酒香。
张睦和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剑,拨开剑上的肉片,叮的一声,他的剑好像出了鞘,但剑又确实还在剑鞘里!
“啊啊啊!”
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男人握刀的左手掉在地上,他的尖叫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
张睦和实在是没了半点吃饭的欲望,丢下了一锭银子,绕开血迹往绿洲更里面走去,他再没回头看一眼。
男人漂亮的脸不做遮挡,有时比漂亮的女人更有吸引力,张睦和对看过来的姐姐妹妹都回以礼貌的微笑,似乎心情还不错。
风沙一但稍有迟疑,闷热的街道立刻返上各种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张睦和的笑也僵住了,这味道当然也包括他身上的味道,再漂亮的人几天流汗不洗澡也会臭,此刻他确实是个漂亮的臭男人了。
街道上一切都灰扑扑的,张睦和随手拦了个人,也是灰扑扑的。
“请问,哪里可以洗澡呢?”
路人本来还有些不高兴,听到张睦和的询问倒是笑成了眯眯眼,热情地介绍着:
“水在这里比金子还要珍贵,但是在我这里却还是金子更贵些的,你跟我来吧。”
朱甍碧瓦,亭台楼阁,似乎是人类在任何地方都能制造的奇迹,张睦和并不在乎这里是谁的产业,但这方主人在这片沙漠一定有着不小势力,或许对于赫连山庄新主人的失踪也有一些关联也说不定。
张睦和付了一份钱,那带路男人同看门的侍从又收了一份钱,然后张睦和就以一种不知名的身份被带进了庄园里,被人舒舒服服地伺候更衣洗漱,只是他们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
宝剑被替换成了面具,牢牢戴在了张睦和的脸上,侍女们反复告诫,这面具决不能自己摘下,不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可怖的面具遮挡了人的一部分,也释放了人的一部分!
张睦和穿着简单的绸质白袍,和一群打扮差不多的男男女女被送到了宴客的大厅里,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张睦和有些犯困,看起来蔫蔫的。
一只肥腻的大手选中了打瞌睡的张睦和,此刻的张睦和柔弱美好,懵懵懂懂,叫人莫名地心动,期待接下来的相遇。
张睦和被送到胖子身边,来不及拒绝,就被更多的侍从簇拥着送进了不同的暗门,他和胖子半个身子挨在了一起,走过漆黑长廊时,胖子还会安慰他不要怕,更紧地将他护在怀里,见到了光才微微放松些。
疯狂的鼓声如雨点般落下,震耳欲聋的鼓声叫人分不出是心跳还是鼓声,人们藏在面具下,发出野兽的嚎叫,黑压压的地下洞穴里满满的怪物,似乎没有一个人。
鼓声渐弱,人们的嘶吼声却越发疯狂,昏黄的烛火在洞穴中央骤然变得明亮,那是个巨大的深坑,并不圆润规则,地上零散的骨肉,石块。带着面具的人影在坑外布满四方,每个人都紧紧盯着地下。
缓慢的齿轮咬合声,就像是人们的开关,当卡的一声,齿轮停止后,人们的兽性彻底被释放!尖叫声震耳欲聋!
坑中间慢慢站住两个人,同样的脏乱狼狈,衣不蔽体,只是一人手持武器,一人四肢被铁链栓着,另一头的锁链扣在墙壁里。
四肢挂着铁链的人,头戴着更加狰狞的铁头套,那套子在脖子上还有一条细长的银白锁链,亮眼极了。
也许因为囚徒的差异,更多的人发出尖叫,少部分人则发出惋惜的声音。
张睦和的眼力明显要更好些,他看的出,那四肢被束的男子明显更加强壮,也许武功不弱,而他的对手只是强壮的普通人。
突然间,张睦和身体紧绷,汗毛炸起,一只男人的手抚上了他的背,他似乎感受到了粘腻的手汗涂满了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