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学多识的伍子胥,知道太子建的愿望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不仅如此,他对宋国更是不抱什么希望。
鲁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周历二月初二,正好赶上冬至。鲁国日官梓慎登高远望,回来后在宫中大殿禀告说:“今年宋国将有动乱,国家几乎灭亡,三年后才得以平息。蔡国将有大丧。”叔孙昭子说:“那一定是宋国的戴族和桓族了,他们奢侈、无礼已经到了极点,出乱子是肯定的。”
宋国这时的国君是宋元公,就是原来的太子佐,他即位已经十年了。十年前刚即位时,曾派大夫华定访问过鲁国,以互通友好。鲁昭公十三年时,他还亲自参加了晋国召集的平丘盟会。宋元公这个人不讲信用,私心过盛,还特别讨厌华氏家族和向宁,认为他们结党专权,危及公室。华氏家族的华亥担任右师(宰相),华定任大夫;向宁是左师向戌的儿子,向戌共有五个儿子,向宁最小,他的四个哥哥向宜、向郑、向胜、向行都是宋元公的亲信,只有他不与国君一条心,而是与华氏过从甚密。
华亥、华定和向宁察觉了国君对他们的猜忌,他们在一起商量,要不要出奔他国?三人还是觉得,逃亡胜过被诛杀,不如先下手为强,不成功便逃亡。于是右师华亥佯装生病,引诱朝中群臣上门探视。当宋元公的亲信大臣和公子、公孙们前来探望时,便把他们全部扣押了起来。六月初九,他们杀害了公子寅、公子御戎、公子朱、公子固、公孙援、公孙丁六位公室族亲,还拘押了忠于国君的向胜、向行,把他们关押在谷仓里。宋元公亲自来到华亥府邸,为被抓的群臣说情,也被扣押了,这就等于是公然反叛了。
宋元公无奈,将太子栾和他的同母弟弟公子辰以及另一位庶子公子地作为人质留在华府,华亥也将自己的儿子华无戚、向宁之子向罗、华定之子华启交给了宋元公为质,双方盟誓和好,宋元公这才得以返回宫中。
乱局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宋元公的弟弟公子城、宋大夫公孙忌、乐舍、司马强、向宁的另外两个哥哥向宜、向郑,还有客居宋国的楚太子建、小朱穆公之子郳甲,都逃奔了郑国。不久之后,公子城返回宋国,带领支持宋元公的党羽及甲士与华氏的兵马宋国的鬼阎之地打了起来,结果华氏兵马打败了公子城等人的党羽,公子城又只身跑去了晋国。
宋元公的儿子太子栾、公子辰和公子地都在华氏府中作人质,华亥和他的夫人对三位公子恭敬有加,每次用餐前,华亥夫妇都会洗干净手,先服侍公子们进食后,自己才去吃饭。宋元公和夫人每次到用餐的时间,也都会赶到华府,看着三位公子吃完后才回宫。宋元公其实是在演戏,国都商丘的民众都同情国君,舆论对华氏和向宁极为不利。华亥心理上有些承受不住了,便想放公子们回去。向宁坚决反对,他对华亥说道:“当初和国君盟誓时,就是因为担心他言而无信,所以才要求他把三位公子送过来作人质。如果放公子们回去,咱们恐怕命不久矣!”
宋元公也不希望这种僵持状态持续太久,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于是他召见了司马华费遂,命他派兵攻打华氏和向宁。华费遂答道:“臣不敢爱惜一死,只是担心国君的三位公子会有危险,因此有些害怕,怎敢不听君命?”宋元公决绝地对华费遂说道:“孩子们死难或逃亡都是命中注定,寡人不能忍受他们被侮辱。”
鲁昭公二十年十月,宋元公杀死了留在宫中作人质的华无戚(华亥之子)、向罗(向宁之子)和华启(华定之子),命司马华费遂率军猛攻华氏和向宁的府邸。向宁听到自己的儿子被国君杀害了,当即就要去杀死在华亥府中作人质的太子栾,华亥拦住他说:“触犯国君而出逃,而又杀死太子,哪个诸侯会接纳我们?不如放公子们回去,也许会有好处。”华亥找来了自己的庶兄、少司寇华牼(kēng),对他说:“兄长的年纪大了,不能逃亡到他国为人臣下,您把三位公子送回宫去吧,国君见到他们,一定会赦免您的罪责。”
华牼将公子们送回宫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宋元公急忙命手下把华牼拦了回来,亲自拉着他的手说:“寡人知道爱卿无罪,请留在宋国,仍居少司寇之职。”华亥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却用三位公子的性命保住了庶兄在宋国的地位。十月十三日,华亥、华定和向宁逃奔了陈国;华费遂的儿子华登与华氏、向宁是一伙的,他投奔了吴国。
华氏、向宁虽然出逃了,但宋国的局势仍然没有安定下来。司马华费遂还有两个儿子,哥哥华貙(chū)任少司马,成为了父亲的副手;弟弟华多僚则被宋元公任命为御士,负责为国君驾车。华多僚与兄长华貙关系不好,多次在国君面前诬陷兄长华貙与逃亡的华氏、向宁有勾结。宋元公说道:“你们的父亲为了寡人,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华登了。生死和逃亡都是命中注定的,寡人不可以让司马再失去一个儿子。”华多僚不甘心,又对宋元公说:“国君如果这样爱惜司马,那不如自己逃亡吧。如果可以逃避死亡,何惧天涯海角?”
宋元公听到事情这么严重,有些害怕了。司马华费遂帮助国君驱逐华氏和向宁立下大功,连自己的小儿子也被迫逃亡吴国,宋元公实在张不开口,他派宫中寺人召来司马华费遂的仆从宜僚,用酒宴招待他,让宜僚回去告诉大司马,国君的意思,是要遣送少司马华貙出国。宜僚回去禀告了华费遂,华费遂叹道:“一定是多僚那个逆子干的!我有一个造谣诬陷的儿子,又不能杀了他,我还没死呢!国君有命,又能如何?”既然国君下令了,他只好入宫与宋元公谋划如何送走儿子华貙,宋元公也不好说什么,最后还是华费遂说了个主意,可以让华貙去孟诸泽田猎,然后从那里遣送他出国。
华貙出发田猎前,宋元公在宫中设宴为他送行,送给了华貙大量财货礼物,还赐给他很多仆从;司马华费遂也是热情地举办家宴,给儿子饯行,也送给了华貙大量礼物和仆从,华貙的家臣张丐看到国君和大司马的反常举动,觉得很奇怪,他对华貙说:“国君和司马老大人如此送行,必有缘故。老大人的仆从宜僚前两天曾入宫,可以找他问问。”华貙和张丐找到宜僚,华貙用剑架在宜僚的脖子上,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宜僚吓得浑身颤抖,就把国君要遣送少司马出国的事情告诉了华貙,华貙这才明白,让他去孟诸泽田猎,其实是要驱逐他。张丐气不过,抽出宝剑,要去杀了华多僚,华貙拦住了他,仰天叹息道:“父亲老了,华登出奔吴国已经让老人家伤透了心,杀了华多僚,我更得走,那样会加重父亲悲伤。没办法,我还是走吧。”
鲁昭公二十一年(公元前521年)五月十四日,华貙准备向父亲华费遂辞行,正巧遇到弟弟华多僚为父亲驾车去上朝,华貙伤心至极,掩面哭泣,走不动道儿了。旁边的家臣张丐看到主人如此难过,实在忍不住了,拔剑而起,与另外两名忠心耿耿的家臣臼任、郑翩一起,簇拥着华貙冲上前去,杀死了华多僚,劫持了父亲、大司马华费遂,反了。华貙派人去召集逃亡的华氏、向宁返回宋国,五月二十日,华亥、华定和向宁带着随从回到了宋国,宋卿乐大心、丰愆、华牼率兵在宋国的横邑抵御华、向的兵马。华氏和向宁则盘踞在卢门城,带领南里的民众反叛。六月十九日,宋元公下令加固修缮都城的旧外城和郊外的城门(桑林之门),准备固守都城,同时还派人去晋国给公子城报信,让他请求晋国出兵帮助平叛。
十月,跑到吴国的华登为叛军搬来了救兵,吴国派出了军队前去支援华氏,这次吴国的公子光假装生病,没有领兵赶赴宋国。这位公子光聪明无比,吴王僚命他带兵攻打楚国和周边小国,他都毫不推辞;但是让他率领吴军去宋国支援叛军,而且宋国很可能会得到晋、齐等国的救援,此战难以获胜,弄不好自己的人身安全还会受到威胁,所以干脆说自己病重,怎么都不同意带兵出征,吴王僚和两个同母弟弟盖余、属庸也都不愿意去宋国,他们以需要防范楚国为名,留在了国内,吴王只是派了两位大夫公子苦雃(qián)和偃州员率领吴军前往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