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渐驶过。

匪徒们并不想太过惹人注目，所以暂时没有找他们的麻烦。

莱安透过麻布切口，心情复杂，望向不远处的玛德。

他们的视线好似对上，以至于后者羞愧地低下头。

“怎么会……”

在莱安印象中，身为士兵，应当保护家人，守护领土，但事实却狠狠给他上了一课。

伊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如此看来，莱安与这位玛德大叔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能让对方得罪一名神官。

又或者他被周围匪徒所扮演的护卫吓着，不敢上前。

对于这个结果，伊安并不意外，毕竟，人大多是自私的。

若这样简单就让他们得救，那这群匪徒也不可能在这盘根如此长的时间。

伊安猜测他们背后或许有这的领主撑腰。

至于猜测正确与否，伊安无心探寻，他现在只想从这该死的地方逃出去。

哐啷啷~

马车声渐渐弱下来，直至停止。

下一刻，麻布被撤下，光照涌入，小孩们下意识遮住眼睛。

“该死的小杂种，竟给我惹麻烦。”马克一脚踹向木笼，试图用武力恐吓这群小孩。

“说，刚才是谁带的头？”

小孩们互相抱团蜷缩，不敢说话，他们的领头人还沉浸在失望中。

商人鲁恩珐也走上前来，刚才的小插曲令他很不高兴。

鲁恩珐从食袋中拿出一块黑面包，“孩子们，你们的表现令我很失望，所以我决定给你们一点惩罚。”

“接下来的两天，我不会给你们任何食物，当然，如果告诉我是谁带头，那就可以免除惩罚。”

“名额只限一个。”

众小孩陷入纠结，忽地，一道声音从中冒出。

“是他……”

一只手指向莱安，而这只手的主人正是那名会说奥匹克语的女孩。

“是他带头让我们喊的。”

鲁恩珐听见后挥了挥手，随后马克打开木笼，一把将莱安拖了出来。

莱安拼命挣扎，但在成年男性的力量面前丝毫不起作用。

“马克，注意别打死了。”

“这点小事我当然知道。”

马克嘴上说着，实际却是一脚狠狠踢向莱安的腹部，令后者倒吸一口冷气。

“还挺耐揍。”

说着，马克更加使劲，直到莱安没了动静，他才停下。

“给他留了一口气，路上准没力气添乱。”

小孩们看着浑身淤青的莱安，不禁往后缩了缩，止不住发抖。

“嗯。”鲁恩珐重新锁上木笼，又向那位举报的女孩挥了挥手。

“好孩子，过来，这是给你的奖励。”

女孩颤颤巍巍接过，对这群人的恐惧加深了一番。

“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你，毕竟买家要的是活口。”

鲁恩珐笑了笑，抚摸着女孩的头，“当然，如果你能在路上帮我监督他们，我就放了你，如何？”

听见鲁恩珐的话，女孩下意识点点头，她很清楚奴隶过的日子有多糟糕，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

她不想呆在这！

“好孩子。”

说完，鲁恩珐便没再理会这群孩子，重新将麻布盖上，站在一旁，似乎在等什么人。

经过这一茬，小孩们已经感到绝望，也不在意女孩是否监督他们，没人再提逃出去的事。

只有伊安有些皱眉。

虽说不会死，但被卖到异国他乡当个奴隶，那他就没了自由。

更何况他们还不一定是去当奴隶……

再想着身上的诅咒以及自己的目标。

伊安很清楚他不能坐以待毙。

看了眼不省人事的莱安，伊安没再管他，而是将注意力放在那名会说奥匹克语的女孩上。

那个商人会不会放了女孩，伊安不知道。

但伊安知道，女孩活着，他的逃跑计划就有风险。

现在，伊安需要等一个时机。

……

黄昏依傍，河流被映衬地透红。

透过缝隙，伊安看见了一小队骑士朝他们走来，大概有6人。

领头的骑士与商人说了什么，随后便接过这群匪徒的手，与鲁恩珐同行。

马车渐渐驶离。

看守从匪徒变成训练有素的骑士，现在想要逃简直难上加难。

伊安叹了口气，但这并不能成为他放弃的原因。

伊安慢慢挪动自己的身体，向女孩靠近，同时从衣袖里拿出另一片木碗碎片。

天色暗淡，小孩们都已经躺下，车队也在河边休整。

外面溪水拍打岸边的声音与交谈声交汇。

只有两个骑士负责守夜，其他人都在原地休整。

此时，女孩完全没注意偷摸到她身边的伊安，直到她的嘴被一只手捂住。

伊安动作非常迅速，几乎眨眼间便用拷在手脚上的铁镣控制她的四肢，在女孩即将喊叫之际，用木碗碎片迅速插入她的脖颈。

手法与杀死神官时相差无异。

伊安并没有将碎片拔下，防止血液喷洒的声音吸引外面的骑士。

即便动静微小，但血液依旧溅在旁边魔女的脸上，惊动了她。

“嘘~，放轻松，头晕是正常的。”

伊安自顾自说着，不知是说给女孩，还是边上的魔女。

或许是没搞清情况，魔女只是捂着嘴，害怕引起骑士的注意。

两人都很默契没有说话。

一个不敢，一个不能。

直到女孩彻底没气，伊安才朝魔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握住额头。

这次杀人是伊安的一次尝试，伴随着脑袋的刺痛，伊安知道他成功了。

他脑海中快速浮现着女孩的记忆画面，其中包括跟着父亲学习奥匹克语语的过程。

这也是伊安最关心的，它是接下来能否逃出去的关键。

幸运的是，他现在的记忆力非常强，即使只看了一遍，也能简单说些奥匹克语。

刺痛渐渐消散，他的意识并没有进入那神秘的殿堂。

伊安没时间在意这些。

此时，或许是摸到脸上的血迹，魔女已经意识到伊安杀了人。

她蜷缩着身子，不停颤抖。

“不想死就……别说话。”（奥匹克语）

伊安看了眼魔女，小声威胁。

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杀死一名魔女。

或许是心智不成熟，女孩在被威胁后只是一味地点头。

见状，伊安送给了一口气，若是她因为害怕大喊吸引到外面的骑士那就糟了。

“我会带你……逃，从现在起，必须听我的。”

伊安将尸体拖至一旁，用着拗口的奥匹克语同女孩交流，“现在把他们叫醒，动静别太大。”

借着月光，伊安能看到女孩脸上满是害怕与纠结，但后者还是缓缓起身，将剩下4个小孩叫醒，包括不省人事的莱安。

“怎么了？”

当其中一个小孩看见边上的尸体时，下意识叫喊，却被伊安一把捂住。

“想逃出去就别说话！”

‘逃出去’这三个字似乎触发了他们的关键词，纷纷安静下来。

但与一具尸体共处依旧令他们不适。

伊安看向坐在边缘的莱安，他的身形是在这群小孩中最为壮实的。

“你叫莱安？”

“嗯。”

莱安点点头，经过一天的休息，他的四肢已经勉强能够活动。

他的母亲从小便教导他要履行自己许下的承诺。

既然说过要带所有人逃出去，那他必须振作起来，不能沉浸在失落的情绪之中。

至于那具尸体，他没有多问，毕竟她答应了商人的条件，那她便是自己的阻碍。

伊安在木笼上摸索，找到了原先马克劈砍的地方。

上面有一处很深的凹痕。

“莱安，你能将这根木条弄断吗？”

听闻，莱安起身缓了缓那根木条，发出‘咯吱’的声音。

“我能撞开它，这很简单。”

得到答复后，伊安满意点头，继续说道，“我会制造一场大雾，到时候你破坏木笼，我们借助迷雾遮挡视线，一起逃出去。”

“切记要分散逃，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看各自的运气。”

“如何？”

小孩们互相对视，他们想不出其他办法，也不想成为奴隶，于是纷纷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准备。”

在确认完后，伊安转头看向坐在边上的女孩。

很显然，她在害怕自己。

但现在需要她出手。

在他记忆中，魔法天赋是魔女们与生俱来的，与普通人不同，她们天生便能吸收魔力。

伊安回忆制造迷雾的魔法后，朝女孩吞吐说道：“你、跟我念。”

女孩细语‘嗯’了一声后，伊安开始吟诵。

（古精灵语）“雾都的精灵，灵界之门为你敞开，迎接你的降临……”

魔法初学者必须吟诵很长一段咒语，所以伊安念的很慢。

即便如此，女孩依旧经常念到一半卡住。

不过好在最后她成功吟诵完毕。

伴随最后一节音调，女孩身边泛起粒粒微光，紧接着消失不见。

女孩感觉到一股热流在她身体窜动，很奇怪，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感觉。

没多久外面便传来交谈声，那是两名奥匹克的骑士。

“怎么回事，起雾了？”

“该死的天气，去看看那些小孩。”

这时，伊安大喊道：“快！”

听见指令的莱安，猛地一蹬，踹开那木条后，木笼破开了一个口子，刚好够一个小孩的身位。

其他小孩跟着莱安跳出牢笼朝四周逃跑。

就在魔女也打算跟着他们跳出去时却被伊安一把拉住，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伊安能感觉到怀中的女孩不停颤抖。

但好在她很听话，或许是因为害怕自己，所以不敢吵闹。

透过麻布，伊安听着外面的动静。

奥匹克语参杂着小孩们的叫喊。

“快跑！”

（奥匹克语）“该死的，这群小孩逃出来了！”

“快抓住他们！”

脚步声渐渐远离，直到木笼周围没了声音，伊安才松了口气。

这便是他一开始的计划。

若是直接这样逃跑，先不说铁链会阻碍他行动，光是走路发出的‘哐当’声就会吸引骑士的注意。

所以只能由这群小孩引开守卫，给他创造逃跑的机会。

他必须得逃出去！

至于那群小孩的死活，与他何关？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伊安脸色渐渐恢复平淡，同时拉着女孩的手。

不管是出于自身诅咒，又或是需要她的魔力，总之，魔女对他还有用，不能让她轻易被抓。

（奥匹克语）“趁现在，我们快走！”

伊安跳出木笼，余光见女孩跟在身后，随即朝河边跑，同时心里祈祷千万别有人守在这。

可现实总是与理想相悖。

一道声音打破了伊安的计划。

（奥匹克语）“这还有两只小老鼠。”

伊安转头看向身后，那是骑着马匹的身影，隔着迷雾看不清脸。

但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之前与鲁恩珐交谈的声音。

他是那群骑士的领队！

“该死！”伊安暗骂一声，拉着女孩的手拼命朝河边跑。

然而凡人之躯终究跑不过马匹。

几个呼吸间，马蹄声便出现在伊安身后，他的余光看见一只铁手朝他袭来。

伊安一把甩开女孩，后者跌倒在地，发出闷哼一声。

他没心思顾及女孩，双手拿住铁链，看准时机绞在骑士的手上，往后一扯，想利用身体的惯性将骑士从马匹上拽下。

可这无法对经验丰富的骑士造成伤害。

骑士只是倾斜身体，便安全从马背落下，反观伊安却因为重心失衡，摔倒在地。

局势一边倒。

“你们的小聪明到此结束……”

骑士自顾自说着，在拥有绝对实力的情况下，甚至不需要用眼去看。

伊安可不认为高喊友情、爱情就能击败敌人。

他很清楚，与之对抗绝对是不理智的行为，所以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马匹！

伊安迅速爬伏起身向前。

好在前世有过骑马经验，踩鞍上马一气呵成。

骑士也意识到了伊安的目的，迅速抽出腰间的佩剑向前投掷。

不过他的目标并不是伊安，而是一旁的女孩。

比起运动的目标，站在原地的‘靶子’更容易命中，而有时只需要让其成为标靶，便不用刻意瞄准。

事实也是如此。

若是释法者死亡，那么迷雾也会消散，他也逃不掉，更别说自身的诅咒。

逼近的长剑可不会给伊安时间思考。

伊安咬咬牙，驾马奔向女孩。

在长剑逼近之际，伊安扑倒女孩。

鲜血飞溅……

女孩安然无恙，至于伊安……他的右小腿‘摇摇欲坠’，骨肉清晰可见，只有外边的一层皮连接。

伊安面色狰狞，但还是狠心将自己的小腿扯下，迅速撕下裤脚简略包裹。

舍腿保命，这是他短时间内唯一想到的办法。

而且据他所知，王国的宫廷术士便会一种断肢重生的魔法，所以只要能成功逃出去，这便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别愣着，快走！”伊安叫住发愣的女孩，迅速上马，逃进河道。

骑士追来，看着地上的断腿，有些意外，“如今的小孩对自己都这么狠？”

若是放任他逃跑，日后必然会成为一大祸患。

骑士不再是原来轻松戏耍的表情，面露凝重，虽有迷雾遮掩，他也能听马蹄声判断方位。

脱下厚重的盔甲，骑士朝着河道上游奔去。

踏踏~

河中流淌着血液，水与血交汇，浸湿衣物……

没多久，骑士便追上马匹。

不过马匹上却没有那两个小孩的踪迹。

迷雾渐渐散去。

月光照亮猩红的河道，只有一人一马站在河道中央，边上树林的乌鸦叫唤，好似嘲笑。

骑士擦掉额头的汗水，他还是第一次被小孩子给戏耍。

望着这片森林，骑士不禁担忧，他可不指望这森林里的魔物能处理掉这两个小孩。

“希望他们别太记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