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当中的突围如同烟花炸裂，四散而飞。

这些来自于各地的土司本就互相不信任，许多寨子之前还是敌人。

别看他们都是大金的土司，也都是苗人，但内部的划分十分细致。甚至只要不是一个寨子，就是潜在的敌人。

黑苗，白苗，熟苗，生苗，这些都概括不了苗人内部的复杂。

他们之间的文化，语言从未统一。哪怕都称之为苗人，内部仍旧矛盾重重，无法整合。

彼此之间的仇杀，争斗从未消停过。

现在大难临头，自然是各自飞，不肯留在原地。同时，这些人对大金军队的实力都看不太上，觉得这些军队战斗力十分孱弱，自己不需要友军就能杀出一条血路。

更有人觉得自己若是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撞到大金的骑兵，将其一战击溃，夺走战马，狠狠的发一笔财。

他们没等到子时，或是天亮之前，而是在天黑不久，便想要突围。

偌大的战场被天然，人为的分割。一支一支的土司兵发动突围的时候，他们潜藏在黑暗当中。固然有大金军士盯着他们，直到一支羽箭破空而去。

夜幕底下，尖锐的惨叫声就是最好的讯号，固然许多大金军士并未发现敌人，但他们也随着自己的上官，开始进攻。

此时此刻，土司兵眼前的一切都被放慢速度，他们在黑暗当中前进，迎接他们的并非是生的曙光，而是一支支破空而来的羽箭。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羽箭的目标并非是杀伤，而是分割，打乱土司兵原本的部署。

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时间越来越慢，许多中箭的土司兵眼前的事物变慢，他们毫无征兆的倒下，连一声惨叫都没有，便一命呜呼。

黑暗之下，不断有大金军官高呼。也有潜藏在黑暗当中的猎手忽地点燃火把，照亮眼前一个个土司兵后，开始厮杀。

土司兵已经乱作一团，他们简陋的指挥系统在箭雨袭击下，已经失去作用。部落寨子的纽带在当下毫无作用，土司兵们还来不及找到自己的头人，族长，自己信服的人，便被排山倒海一样袭来的大金军队淹没。

厮杀，惨叫声随处可闻。

那一支支火把撕碎夜幕，点亮了处在地平线上的一个个大金军事单位。同样以百人为一队的步兵，骑兵们蓄势待发，内侧的步兵接战之后，他们点燃火把。

“照亮夜空，杀的土司兵胆寒，后撤！”

这其实是围猎的套路，为的就是让土司兵知道有火把的地方有危险。猎物在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自然会想办法去寻找没有危险的地方。

固然有些猎物想要正面突围，等待他们的却不是步兵，而是步兵身后，还未有所动作的骑兵，这些人在平原地区等待，只等一支烟花升空就会开启猎杀。

在这一层层的防御圈当中，每一支部队都有自己的任务。

这个时候，惨烈的搏杀随处可见，冷兵器的碰撞没有任何花哨，套路，有的只是最简单的杀人方式。

大金军士用训练学会杀人，但这些土司兵却是祖传的，他们的祖辈要么是猎户，要么是在争取资源的时候，杀过人。这些手段一代代传下来，此刻都熟稔的很。

双方的碰撞下，不断有人倒下，但最先畏惧的并非是大金军士，而是悍勇无比的土司兵。

在连续打击之后，土司兵都在思索自己的退路。许多人没脑子，故而冲在最前面，现在不仅没脑子了，连命都没了。

这些最勇猛的土司兵，自然会被大金军队额外针对。

时间不长，当一个个土司兵倒下之后，剩下的就开始后退了。

穷人不怕死，但穷人有钱之后，他们必然会怕死。

尤其是他们怀里面的钱还没送回家，死在战场之后，自己的财富归零，命也没了。

同时，这些人还明白一个质朴的道理——谁赢，自己帮谁！

“百户大人，要不要追击！”

眼看着土司兵逃窜，大金军士想要追击。

“大人的命令是堵死这些人的路，不是追击。既然没有大规模的土司兵从咱们这里突围，那就打扫战场，抢救一下弟兄们！”

百户是从辽东调迁回来的，是打过仗，见过血的人，知道军令如山。

自己就算打的仗再漂亮，只要违反军纪，都会被处罚。

但那些土司兵压根不知道大金军士在想什么，他们只知道追击的军队没来，只知道自己已经胆寒。

如他们一样退却的土司兵很多。

一开始，他们很慌，不知所措，但随着土司变多，他们就不慌了，反倒是凑在一起，开始总结起来经验。

“那些大金军队骁勇善战，硬是靠长枪短刀把我们杀了回来。”

“别提了，刚才那些大金军队藏在林子里面，见到我们过来放了冷箭就杀过来，我们人少，根本挡不住。”

“现在怎么办？”

不断有人说话，还在抱怨的土司们听到有人问询未来，顿时不说话了。

他们不再是最开始稳如老狗的样子，现在都有些慌了。

毕竟现在退回来的都是有脑袋的，都是怕死的人，他们可不想冒冒失失的死在战场上面，更不想投降大金之后被送到辽东去。

“又打雷了！”

“是马蹄声，东边！是赵大哥的人马!”

马蹄如雷，有的土司分散突围，有的土司却是集中兵力突围。土司们没有跟赵姓土司一起进军，却也知道赵姓土司离开的方向。

“他娘的，姓赵聚拢人马突围，让咱们分散，他是想要咱们死了，吞并咱们的寨子吧？”

“都别嚷了，要是姓赵的突围走了，那咱们还能合力一起跑，要是他跑不掉的话，那咱们只能......”

那土司的话还未说完，远处便有一支烟花炸响。

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炸裂，马蹄声也近了。

相对于白天，夜幕下的马蹄声好似古神低吟，他们听得见，却看不到那古神所在，只有无边的恐惧萦绕心间。

“咻！”

接连几支从不同地方炸响的烟花似乎是一个讯号，黑暗当中的马蹄声越来越大，一支支火把在这个时候也被点燃。

作为前列的骑兵点燃火把之后，一条火龙蜿蜒而来，好似草原上茫茫野火，顺风而来。

整个草原都被火焰点燃，火焰之后是无边黑暗。

恐惧在这一刻，开始蔓延。

哪怕是自诩苗人天下第一的土司们也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问题——要不要投降！

他们不想失去一切，但最不想的还是失去自己的小命。

活着才有未来死掉的没有未来。